文/李延
從中國畫這口深井裏掘出新意,不是為新奇而新奇,而是續接傳統文脈,開啟現代風貌實在不易。它往往需要多種因素促和而成,比如畫家的才情與勤奮並舉,耐力與智慧並用,理論與實踐並行。韓朝科班是研習繪畫,同時對理論頗有研究。這與他的學院教育背景和自身藝術追求緊密相聯,確實這保證了其作品品格的優質。畫家自言:“只有從山水畫歷史演化的邏輯中大膽切入,才能實現真正意義上的從傳統山水畫向現代山水畫的轉化”。此語為我們提供了解讀韓朝山水畫藝術的一個很好的切入點。其作品給我的突出感覺是:從傳統中吸納精神營養而又賦予畫面形式以現代品質,將性情意趣的自然流露與畫面結構的理性歸納融于一體,在筆墨結構、山水形象的有效轉換中建構現代山水意境,在沉凝渾厚和靈透秀逸的審美平衡中彰顯人文底蘊。
韓朝的山水作品令人回到藝術本身,它拒絕通常的閱讀方式,而是表達畫家對“當下”精神、觀念與形態的體驗與感受。換言之,畫家以純粹的形式語言去展現筆墨的現代美感。從繪畫史上看,宋人山水以丘壑之雄偉勝,元人山水以筆墨之俊逸勝。韓朝的山水既非倣宋也非摹元,但不失宋人的深厚和元人的靈秀。對傳統全方位的觀照使畫家駕馭筆墨、造型等山水語言自如到位。
韓朝雖然將筆墨結構形式和山水形象等因素與傳統拉大了距離,但仍保留了傳統中營造詩意情趣等比較穩定和積極的成分,對山水精神本質的把握準確得體。現代山水的建立有賴於對當代人文變遷的洞察,進而依靠表現形式的轉換來完成——這是其作品令人耳目一新的一面。對山水詩意和意境的營造不僅顯現出畫家對“傳統與現代”這一永恒命題理解上的深刻,更是其作品令人回味的一面。尋找韓朝作品的傳承脈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為他不是拿現成的某位大師來模倣,而是進行深層和內在的融合轉化,這是畫家秉持的獨立性和原創性使然。其作品除了精神上的凝練俊逸與古人有某些契合外,我們只能説它是藝術家心靈感悟和審美判斷的一種形象兌現。在我看來,韓朝作品中有序的視覺結構猶如其心靈直白,散發著清新單純、風神朗發的現代氣息。
傳統山水畫家追求借物以發揮的筆墨習規,累代相沿,山水便失去了它們形態上的特殊性,接近於程式化的符號。韓朝從傳統山水的陳詞濫調中走出,大膽實踐全新的山水理念,強化和純化筆墨自身美感,弱化和置換山水原形——山川形質變幻為一種新的語言符號——它不是孤立和外在的,而是隱含在整體的意境中,藏匿于筆墨的轉承變化中。畫家巧妙吸收現代藝術的有益因素,將傳統筆墨集中、整合、凸顯,由物質形貌上升為精神的表達,傳統由此獲得生機,生發出新的審美內涵和趣味,一個全新的山水面貌慢慢呈現出來。我注意到,其作品構圖飽滿,造型簡潔,點、線、面重疊組合與穿插,使畫面顯得精密豐厚。將線變曲為直與山水形象的簡化同步,它似線似面,少曲度而更具力度,韻致不再體現線上的一波三折上,而是回蕩在整體關係的把握中。韓朝善於在當今文化格局中尋求參照,在傳統與現代中尋找契合點——其山水畫融合了抽象和具象等多方面因素而不覺龐雜,倒顯出單純和純粹的美學品格,實在是畫家修養所致。韓朝在筆墨不同形態的轉換中完成了對山水特徵的描述,既有筆墨並置的現代性特徵,也有深入的筆墨層次和傳統韻致,筆墨服從意境營造而又可獨立為審美對象,進一步説,因為筆墨與意境的雙重強調、雙重革新,使我們從中不僅可以揣摩筆墨、意境自身,也使藝術傳達演繹成一種理性剖析,為山水畫注入現代氣息。
一言以蔽之,韓朝對自然丘壑與胸中丘壑的體味是獨特的,其作品既有熾熱的情感、外延的張力,亦具哲學與理性的思索,已顯露出不同凡響的藝術格調。紮實的學院基礎、豐富的創作實踐和深厚的理論學養,使他有能力將理性表現的規範和技法運用的隨意在作品中自然、平和地融為一體,為當代藝術增添新景。
2003年11月于祥富裏寓所
(文作者係中央美術學院美術史係碩士,河北理工大學藝術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