脈象大亂的中國水墨

藝術中國 | 時間:2016-07-09 14:13:41 | 文章來源:上海藝術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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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如何定義中國水墨畫

撿到一個孩子,有沒有可能找到他的父母?科學有能力解決這個問題,每個人都有獨特的DNA 排序,通過這個排序與數據庫裏的數據進行比對,就有可能找到他的雙親,甚至可以追蹤到他幾十萬年前的親人。基因是目前研究人類發展的新趨勢,人類學、考古學、社會學、犯罪學、心理學等等都在利用基因研究的最新成果。

基因的功能是支援生命基本構造的形成,儲存生命過程中的全部資訊並把它與環境交流中改良協調的資訊遺傳下去。一個民族的基因絕大部分是相同的,這就很容易解釋每個民族的特性和文化會有差異,所以從文化基因這個角度來分析一下中國水墨畫的基因密碼,就必須先建立起現代中國水墨畫和古代中國水墨畫之間的聯繫,按照中國水墨畫的形成、發展、沒落的軌跡給出一條明晰的路線圖,以看清今天中國水墨畫所處的位置和未來的趨勢。

中國文人自魏晉以來喜好佛道,關注生命的終極真相。王羲之和一批文人學士玩“流觴曲水”是何等浪漫,然而他寫下的“蘭亭序”裏最感嘆的一句話卻是“死生亦大矣”, 這種熱愛生活又對生命真相的追究,自始至終是他們的目標。從名山大川,到曲徑通幽,在中國文人的心目中都是與終極宇宙進行對話的途徑,它們顯現出來的美,終於誘使在唐代已經十分成熟的書法藝術,跨出了歷史性一步,從書法領域擴張到了繪畫。唐宋時期大批畫家脫穎而出,掀起了中國歷史上第一波水墨畫高潮,這個高潮鼎定了中國水墨畫的基因特徵:一、中國書法的節奏性和書寫性描述的線條,幹、濕、濃、淡、輕、重、緩、急,是後來一切繪畫筆墨發展的基礎。二、中國水墨畫題材以表現自然山水的意境為主,寂靜、靈動……這些大自然性格化的品質被推崇備至,奠定了中國水墨畫的審美基礎。

元朝的外族入侵,本來是極有可能摧毀方興未極的中國水墨畫的,但由於中國文人的消極抵抗,紛紛躲入山泉林間,反而與自然有了更多的接觸,在精神世界上更嚮往平靜和自由,超然物外之情躍然于紙。元朝的統治反而把中國水墨畫推上了另一個高潮,風格更加多樣,技巧更加成熟。無論是黃公望、王蒙,還是倪雲林,他們的個人風格如此強烈,但“水墨基因”依舊一脈相承。

明朝是水墨畫發展的再一個高潮,由於經濟發展,市場對書畫的要求也水漲船高,官員、富商競相以收藏字畫為雅事,紛紛涉足其中,審美觀和市場的多元化使得明代的水墨畫頗具混亂的趨向。中國水墨畫的基因面對這種形勢往何處發展才是生路呢?明朝畫家董其昌及時地提出了山水畫“南北宗” 論。“南頓北漸”是禪宗五祖弘忍傳衣缽時選擇了不識字的慧能,而不是首座神秀。禪宗是佛祖教外法門,不落文字、以心傳心—由此看來,從禪宗的角度,只傳心法不看人面,你神秀佛學知識再好沒有開悟就沒有用。禪沒有妥協的餘地。董其昌的 “南北宗”論,是中國水墨畫史上第一提出審美標準,即如“南宗”般直指人心的畫才是中國真正的好水墨畫,強調技術元素缺乏內在智慧精神充其量也只是畫匠而已。

清朝的入侵使中國水墨畫基因再次面臨一次危機。遊牧民摹倣前朝附庸風雅,於是各地官員紛紛就地搜括進貢,極大地推動了對字畫市場的需求。清朝“四王”以復古為己任,凡畫一幅畫必稱倣某某,作品千篇一律,毫無神采可言,這個由清朝皇室提倡的審美趣味差點就絞殺了中國水墨畫的基因,幸運的是明朝亡國,石濤、八大等一批皇族為躲避清朝追殺,遁入空門,潛心書畫,另有“揚州八怪” 等人在民間“裝瘋賣傻”,中國水墨畫的基因不僅得以深住,而且大放異彩,更上層樓。

清末之前的中國基本上是一個超穩定的皇權統治社會,代表中國主流文化價值觀的文人始終是道、釋、儒的實踐者和守護者,在這種形勢下,作為與中國社會主流價值觀一致的水墨畫,一直是如魚得水地成長著、進步著,延續著中國水墨畫的優秀文化基因:一、以書法線條為基礎的筆墨;二、意境,與宇宙相合相通為終極目標的個人實踐,這個個人實踐包括個人的學識修養、生活品位、宗教實踐。

病急無須亂投醫

繼承中國水墨畫基因的仍是從傳統出來的老畫家,但他們的形式感在今天的國際視野下已顯得陳舊。當下,中國水墨畫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行銷機構猖獗,水墨藝術還有生存和發展的空間嗎?

中國水墨畫基因在世界上是獨一無二的,它歷史悠久、技法齊備,與哲學、宗教、文學關係密切,它的基因具備了強大的組織復蘇能力、開拓性和可延續性。

佛教的“唯識宗”曾用“八識”分析人的一切心理和意識活動:第一眼識,第二耳識,第三鼻識,第四舌識,第五身識,此五識,通稱“前五識”。第六意識,義近通常所説的心識,能緣慮內、外諸境。第七識,末那識,在不停頓地起思慮作用,第八識阿賴耶識既是第七識的“所依”,又是第七識的“所緣”。簡單地説,人通過前六識,從外部世界獲取資訊,轉變成神經信號輸入到腦相對應的部位,然後由末那識根據這些資訊,與藏識中儲存的同類資訊進行比較,然後做出決定,向前六識發出行動指領。這其中的第七識和第八識是其他宗教和心理學都沒涉及的領域,第七識是每個個體生命對自己的執著,因為這個執著,他看到的前六識被他自己的執著所扭曲,不是絕對客觀的。第八識是藏識,裏面隱藏著你無量世以來的進化密碼和運作過的資訊資料。舉個例子説,有個小孩聽到琴聲異常興奮,這説明他的八識裏有潛伏著的音樂經驗,前世可能是個音樂家,當第七識把前六識的資訊經第七識與第八識的種子對比之後,一個少年天才音樂家或者從此誕生了。

董其昌説當畫家要“行萬里路,讀萬卷書”,用唯識來解釋的話,你的眼睛要看儘量多的山川大地,作為畫面資訊存到你的八識裏去,你要盡可能讀遍天下名著作為語言觀念、見地存到你的八識裏去,這些畫面、抽象的概念通過第七、第八識的長期運作,將來就是你創作靈感的來源。俗話説“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就是這個道理,我們的意識天生就具備這些功能,唯識宗的修行方法就是轉識成智,只要把第七識轉成所作智就超凡入聖了。

林風眠是不能傚法,他的繪畫基因是屬於他個人。然而,如果不練書法,根本不知道用筆的奧妙;如果不讀經典,只能落入庸俗;如果偏執一技,靈感永遠不會爆發;再也不要讓眼睛停止搜索美麗的畫面;再也不要讓耳朵錯過美妙的音樂,讓美食在舌尖跳舞;再也不要停止繪畫練習;用最大的好奇心去追求那些永恒的但不知真假的知識。

讓第七識長眠,讓六識與第八識相遇。不妨抽點時間靜下來面對自己,不日或可成為日臻化境的水墨大師。

作者/杜之韋 著名畫家

《上海藝術評論第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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