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色的調換,有一種調皮的意味,同時也是最能引起對方注意的方式,行為者與觀眾的身份轉換往往更強烈地抓住了對方,牽引著觀眾向藝術家設計的思路走,這種互動效果事半功倍。藝術家按著事先想好的方式與觀眾對話,營造一種特別的氛圍,讓觀眾進入一種狀態,或者在他們完全醒悟後進入了另一種狀態,這種讓人吃驚的陷阱,是需要用機智來經營的。當通過一段經歷,突然你發現你成了他者,並以他者的視線與立場,觀察事情與判斷事物,這是一種極大的刺激!而你完全被安排進另一種角色,這一切對你是全新的考驗與挑戰。 無疑,這種方式可以最大範圍地調動雙邊的互動,設身處地、深刻地思索,因而這整個事件與你與他與我們都有直接的關聯了。不管是主動的還是被動的牽連,重點是你被捲進了事件當中,有了切身利益。在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談到私密時説道:“實際上正是在我洩露私生活的時候,我才表現得最充分:不是冒著暴露‘醜聞’的風險,而是因為在我的想像物的最隱秘仲介紹了想像物。” 也有許多藝術家在行為藝術作品中表現出最原始的好奇,偷竊式的敘述性故事。藝術家營造一種空間與氣氛,在這種狀況下再使自我抽身而出,而使觀眾由被動變成主動,或是由客體變成主體,這樣視角的調換更能刺激觀眾的參與。舉一個有趣的這類作品的例子,女性藝術家克麗斯特菲克(Elke Krystufek)在維也納的一個群展開幕式上,發表了一件作品名叫《滿足》(Satisfaction),她佈置了一個如日常生活家中洗浴間的一角,在這裡,她旁若無人地泡在浴缸裏,如平時生活中一樣洗起澡來,觀眾從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她的一舉一動。過一會,她躺在床墊上開始手淫,用電動性具自己玩起來了,如同沒人在場一樣。這時觀眾會突然感覺到在偷窺別人的隱私,觀眾有些措手不及,但這場面和細節又那樣讓人想看下去,這時,觀眾的反應變成了主角,裏面與外面的角色完全變了個樣,主體與客體大大地換了個角度。 在這裡我們不僅為這位女性藝術家的無畏與勇敢表示敬意。這件看似“黃色”的作品,實際上很真實地反映了當代人的,也許是全人類的任何時期的“性隱私”,實際上是很有代表性的表現,大多人都隱埋性,這也是每個人的權利,很少有人有勇氣將隱私公布於眾。據統計90%的男人手淫,60%以上的女人有相同的情況。但這是一般人的生活情景,藝術家在這裡重述出來,讓大家一起注視個人的私密空間,從而更好地理解人類共同的東西。正如福柯(Michel Foucault)所説:“性神力從來就是我們無法解決和超越的迷,其産生的窘境和煩惱超出了我們的想像力和承受力。越是如此,我們越要尋找解決辦法,越要鼓足勇氣衝撞性的迷籠。 性領域是我們在尋找真理時無法回避的,它潛藏著真理,又因性慾及現實而被反覆激活,真理得以逐漸彰顯。”性是公眾共通的主題,是藝術家常常涉及的表現地域,也是最能引起爭議的議題,“性意識對福柯而言不僅是對性的思索,它還與觀念,與對肉體的意識,與肉體以外更大的圓相交。他研究的是生命的政治技術。” 幸鑫在2011年威尼斯雙年展時以一個月為期限將自己囚禁起來,將藝術家的表現身份轉換成一個被審視的對象,一個代表當今暴發的中國藝術家或是一個中國人的形象,給人們提供一個仔細琢磨的風景,徹底展現這個本世紀能夠呼風喚雨,帶來黃色災難的活的形象標本。幸鑫應“個人結構”(Personal Structures)主題展邀請參加這個展覽,這個由荷蘭策展人卡琳•德容(Karlyn De Jongh)和莎拉•戈爾德(Sarah Gold)策劃的第54屆威尼斯國際藝術雙年展平行展,從參展藝術家可見之學術品質之高。參展的有來自12個國家的28位藝術家的作品,其中包括塞爾維亞的瑪麗娜•阿布拉莫維奇(Marina Abramovic),美國的卡爾•安德烈(Carl Andre)、約瑟夫•科蘇斯(Joseph Kosuth)、勞倫斯•維納(Lawrence Weiner),日本的遠藤利克(Toshikatsu Endo),南韓的李禹煥(Lee Ufan),奧地利的赫爾曼•尼奇(Hermann Nitsch)等。作為一個年輕的新一代的中國行為藝術家能有此殊榮躋身於此,我們足以要向幸鑫祝賀了。 幸鑫在他作品的介紹中説:“《2011年,在一個西方的展覽上展出我自己》是一個現場:我被鎖在一間約五平方米,有著如監獄般的鐵柵欄門的房間裏。 我穿著筆挺的西褲,赤裸著上身,西服、襯衣、領帶、禮帽、錢夾、墨鏡、手錶整齊地擺放在房間一角(我穿戴的所有東西都是世界頂級名牌,但都是“A貨”)。每天,在展館開放的時間段我就這麼待在那裏,什麼也不幹,人們可以隨意觀看我,一個中國藝術家,一個中國人。傍晚,我穿戴整齊離開房間,人們仍舊可以隨意觀看我,我依然是作品本身。展示持續30天。” 另一類的身份轉換是行為藝術家直接與生活中的其他行業的人調換身份,在相對的一段時間裏發生的行為互動。由此,互相體驗對方的位置與生活狀態,這種調換角色的互動,是一種最直接的互動方式。瑪麗亞•阿布拉莫維奇的一件行為作品是她與一個妓女互換身份一週,她讓妓女在她的展覽開幕式上出現,而自己卻關在妓女平時工作的玻璃窗的房間中。兩個人兩種天地,生活在同一個時空中,如此不同的生活經歷,二者互相體驗與了解對方,這是一個重視體驗與經歷的作品。 瑪麗亞•阿布拉莫維奇的作品常常有這種對自身挑戰的因素,她的作品的力度大都是在與觀眾的互動中強烈地産生出來的結果。她早期的作品《和諧0》(Rhythm 0)就是將自己的身體放于被動位置,她在桌上放了72種物品,隨觀眾任意對其使用,她用自己身體面對的危險,完全依從觀眾的反應。中國行為藝術家蒼鑫的一組行為藝術照片也是運用了這個手法,他與不同的人在不同的背景下互換衣物或外裝,並立在一起拍照,當一系列這樣的照片作品擺出來,就點明瞭藝術家的用意,他是要借用不同人的身份特徵,用社會中不同地位的人,構建他的作品。從他的照片中我們看到他接觸過許多人,男女老少,高雅與平庸,他與他們接近,並做了許多交流與溝通,最後以咔嚓一聲了結心願。藝術家在進行這類作品的創作時,我們不難想像他們的思考,他(她)是本著對他者的好奇與關懷去接近對方的,由此也深切地體驗生活中不同的人因不同的處境而有所不同,了解他人也更利於了解自己,我們在生活中常常在暗自琢磨,“如果那個遇難者是我?”或者“他如此勞累,如果這人換成了我怎麼辦?”這類問題的自我發問。人生有許多無法解説的疑問,人同樣來到世界,而命運卻是如此不同!我們無法改變人生,我們感嘆世事無常。而行為藝術家用這種將心比心的方式進行體驗,無疑是一種積極的生活態度,具有面對生活寬厚的胸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