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中國

前言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2-03-05 14:00:15 | 出版社: 金城出版社

這本文集有個明確的主題,便是“從杜尚到波洛克”。説來,杜尚和波洛克是兩種人,雖然他們在上世紀的40 年代、50 年代同住在紐約或附近,而且都在藝術圈中,卻從沒有兩人之間任何見面的記錄。這完全不奇怪,這兩人是兩股道上跑的車,絕無可能駛往一處。杜尚和波洛克的“滴畫”是一點關係也沒有的,波洛克對杜尚的“現成品”也完全不聞不問,跟他了無相干。我憑什麼要把他們拉到一起?原因其實簡單不過,這些年我涉足藝術歷史,從開始的戰戰兢兢、誠惶誠恐,到後來熟門熟路、且觀且遊,漸漸獲得了一種類似遊客的心情,放眼看去,藝術這個東西,類似一個城堡,裏面層層疊疊,構架精巧,或曲徑通幽,或豁然開朗,明暗交錯,趣味無窮。然而,無論怎樣的好去處,必要先找到入口和出口,從入口走進,觀玩一圈之後,再從出口出來。而據我多年對於這個“城堡”的研究,大致覺得,波洛克這種人差不多等於是“入口”,而杜尚這種人構成了藝術這個城堡的“出口”。照這個思路,嚴格説,題目應該是“從波洛克到杜尚”才好,但波洛克不及杜尚響亮,而大家或許知道,我是借了杜尚之力,攀了藝術這個高枝的,那麼,就是“從杜尚到波洛克”吧,出口寫在入口之前,應該問題不大,因為,這畢竟只是個比喻而已。這個比喻是否能打動讀者我不知道,只怕會有讀者對這個比喻大不耐煩:什麼遊玩,什麼城堡,不要在這裡故作瀟灑,藝術是⋯⋯天哪,且去看看所有森森然排列著的藝術研究、理論、歷史,等等等等,就該知道,藝術絕不是玩的,絕不是鬧著玩的。我當然得承認,我看藝術如城堡,並有入口出口之説,的確是一個最個人化的理解方式,它也許説不服任何人,也幫不上任何人,可是,這個方式對我實在幫助甚大。我不過就是依照為人處世誠實無欺的基本立場,仿佛是——原諒我這裡又要比喻了——我不能把自己不覺得好吃的食物端出來招待人,我得把自己覺得頂好吃的食物端出來待客。不撒謊,這些年我都幹什麼了,不就在藝術這張大餐桌上,把一樣一樣的食物嘗了一遍,最後,滿足地吁一口氣,抬頭招手喚道:嘿,哥們兒,這道菜味道不錯,真不錯,你不妨也來嘗嘗。僅此而已。明眼人該看得出,文集中先寫杜尚,那是在描寫一個跑到城堡外頭去的人,他在裏頭玩了一圈,夠了,就跑出去,自去享受明月清風。而接下來的那些人,波洛克也好,戈爾基也好,普呂東也好,包括古根海姆女士這樣原先的局外人,都在城堡裏流連忘返,至死也不要出來。願意老死在裏面乃至橫死在裏面,這卻是每個人自己的選擇,我們得尊重才是。因此,我不能對此説三道四,只是把這些人和他們在“城堡”中的生活描寫出來而已。我從來不是個理論家,不可以説是自己不喜歡理論,而應該説,理論始終不喜歡我才對。對此,我亦無可抱怨。就像人不可能被所有人喜歡,我們都應該平靜地帶著缺憾行走於世,本本分分過完自己並不完美的一生。(不知從何時起,我開始欣賞這不完美,幾乎被它迷住了。可不可以這樣説呢?人得活到一定的年齡才能知道,接受不完美是成熟的步驟之一。)明眼人大概還看得出,説這些話,不過就是在給這本美術論文集開脫:其中深刻的理論是一點也沒有的,會讓擅長邏輯思維的人大失所望。不過令人比較安慰的是,反正市面上複雜深邃的藝術理論書籍如過江之鯽,想到這一點,真讓我大大地松了口氣。然而,我或許該為出版社倒吸一口氣,這本書印出來會找得到讀者嗎?這已經超出了我這個作者所能控制的範圍,我唯一能做的,是在這裡由衷感謝北京蜜蜂智愛文化傳媒有限公司的膽識和美意,願意把我這幾年陸續寫下的文字結集出版。文集最後一部分的文章應該是溢出了本文集的主題,主要是針對國內的美術滋生的一些感想或評述。不妨可以這麼想:在中國的這座藝術城堡中,我們也該找一找類似入口和出口這樣的東西吧?找出來為了什麼呢——為了能進去,又能出來啊!以我的經驗,對於藝術,唯有看出它的入口和出口,那麼,藝術對於這樣的人就不可能構成某種“圍城”,而只能成為一處可供遊玩的“名勝”。這是整個事情的關鍵。該説的都在這裡了。是為序。

王瑞蕓

 2011 年7 月1 日于美國加州千橡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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