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作礦工(銅雕) 輕柔的海風帶著絲絲縷縷的鹹腥味,從窗口飄了進來。玉良正聚精會神地注視著小幾上的一張八開世界地圖,左手肘撐在小幾拐上,右手握著一枝紅藍鉛筆,在地圖上延續著虛線。虛線的起點是上海的吳淞口,它經東海、南海、孟加拉灣、印度洋、紅海,過蘇伊士運河,直抵地中海的彼岸——馬賽。虛線繼之沿馬賽的羅尼河逆水上行到里昂(可以看到在標誌著里昂城市的紅圈旁注有紅字1921—1922年字樣),這條紅色虛線從此處轉向西北的巴黎(巴黎的邊上注有1923—1924),突然它又掉頭向南,伸向羅馬(羅馬城邊上注有1925—1929)。經羅馬西南行至那不勒斯,又回歸到地中海,與原來的紅線在蘇伊士運河上重合,緩緩伸到新加坡的外海,紅鉛筆在地圖上的南中國海上停住了。 玉良放下鉛筆,長長地舒了口氣。這條漫長的逶迤的虛線,就是她九年來的足跡。現在,她正在沿著她來時的足跡回去。祖國的海岸線既已在望,她就要回到讚化的身邊,可以肯定地説,他自接到她啟程的電報,就天天在翹首巴望,或許一天要去一趟碼頭,拿著手杖,站在江邊,眺望著吳淞口,捕捉遠洋郵輪的蹤影,他肯定嘗夠了“誤幾回、天際識歸舟”的滋味。 …… 1923年她從里昂美專轉插巴黎國立美專不久,先期在巴黎美專攻讀的同班同學徐悲鴻,帶她外出寫生和熟悉街市。他們步行在香榭麗舍田園大街林陰道上,這是條迷人的路。希臘神話中,香榭麗舍是守法的教徒、韃靼人和罪犯們居住、逗留、散步的地方,被描繪成神話中的仙境。用它來為巴黎這條中心街命名,更富有奇異色彩。它被稱為“歐羅巴生活的櫥窗”,是巴黎最繁華的商業區。她隨著他走在參天的栗子樹林下,猶如鄉下人進城,被五光十色的鏡頭撩撥得眼花繚亂,東張西望,不知不覺中,就到了凱旋門。這是紀念拿破侖戰功的宏偉建築,門下燃著一盞長明燈。最吸引他們的是飾在它東西兩個立面上的浮雕。一幅是法軍同歐洲聯軍作戰的壯闊畫卷、瑪爾遜將軍的葬禮,另一幅是雕塑家呂德創作的《馬賽曲》。她深深地被那些栩栩如生的藝術形象感動了。展翅飛翔的自由之神,高舉左臂,呼喚著一群武裝公民,勇猛的高盧人,揮舞著帽子向女神致意,他的孩子握著短劍劍柄,要求投入武鬥;一個全副武裝的老兵,躬身奮力前進;一個弓弩手,拉起滿弓,號角聲聲,紅旗涌動。玉良如醉如狂,撐開畫架,展開畫夾…… 《馬賽曲》的群像移進了她的畫夾,畫上女神的呼號,似乎還能隱約聽到。 玉良坐了起來,從皮箱裏取出另一幅畫,攤放在地上,慢慢地展開來,用兩本書壓住畫的兩頭。背景是艾菲爾鐵塔,一個年輕的女畫家一手執調色板,一手握著畫筆,在凝神觀望什麼,這是徐先生在她忘情地速寫塞納河時悄悄畫下的,後來送給了她。 漫長的旅途生活,枯燥乏味,唯一的樂趣是看畫。她又打開一捆作品,品味每一幅作品的經歷。她抽出了一張達•芬奇的《蒙娜麗莎》,是她在盧浮宮臨摹的作品。 盧浮宮,多麼令人神往而留戀的地方啊!它在巴黎的中心塞納河畔,北界利物路,東鄰盧浮路,西接推勒利斯路,南面碼頭。規模雖然較凡爾賽宮小,卻比它歷史悠久,人稱老皇宮。它在中世紀時,還是個城堡,亨利第二時代建造了西南部分,後經亨利四世、路易十三、路易十四,改造、擴建為一個完整的建築物。它莊嚴、優美、富麗堂皇,它出自建築設計師彼爾•雷斯科之手。1793年辟為博物館以來,陸續收藏了人類藝術的精華,成為舉世聞名的世界藝術品的寶庫。法郎西斯一世為它的藝術珍藏起過奠基人的作用。他重視文化藝術,曾在侵佔義大利時,將達•芬奇邀請到法國,以優厚的待遇奉養在宮中,對他的藝術備加關懷和扶持,他為他留下了舉世艷羨的四件珍寶,奠定了這藝術之宮的烜赫。它的形式是那麼完美,它的內容又是那麼豐富,是巴黎人心中的一顆閃光的明珠,一種自豪和驕傲。幾個世紀以來,它一直像磁石一樣吸引著全世界的藝術追求者,也時刻牽係著玉良愛美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