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中國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1-11-03 10:27:55 | 出版社: 江蘇文藝出版社

去年歲末最後一天,作家出版社的一位資深編輯打電話給我,説出版社在籌劃出版一套名人傳記叢書,想把《畫魂》收進去,徵詢我的意見。他是我非常敬佩的一位編輯,編輯出版過我的第一部長篇小説《真相》,他一直關注著我,我相信他能把書出得漂漂亮亮,欣然答應了。

《畫魂》面世已二十三年。二十三歲于一個人來説,正值青春年華,而于一本書,出版半年後,就被看作舊書了,何況面世二十三年的一本書呢?它至今仍然受到廣大讀者的熱情關注,我想是有因由的。

《畫魂》是我的處女作,它是我的人生在經歷過漫長的寒春和酷夏之後的秋天所得。發表那年,我已四十五歲,做了奶奶。這之前兩年,我從工作了二十年的工廠調進安慶市圖書館古籍部。有機會接觸大量史志文獻,便有了為追求人格平等、實現自身人生價值、孜孜不倦地和苦難較量的才媛立傳之想,開始著手為實現這個夢想蒐集資料。1981年夏天,常來我們圖書館看書的老讀者李帆群先生向我講述了潘玉良的故事。她的孤兒——雛妓——教授——中外知名藝術家的非凡身世深深地震撼了、攪翻了我心靈深處那潭苦液。我出生在貧窮落後的山村,是母親生的第五個女孩,我前面的四個姐姐一齣生就遭受到遺棄,是祖母把我留了下來,説留下個姐姐也許能引來個弟弟。因為窮,也因為是女孩,沒有上學的機會,直到十三歲,才上了三個月的掃盲夜校,輟學後又讀了一年半的小學,以優秀的成績考上了太湖中學,助學金幫我讀完了初中。我的家鄉是老區,1947年就解放了,第二年,國民黨黃伯韜兵團打回來了,逃亡外地的地主們看到了蔣家王朝的末日,紛紛回來出賣田産,想田想黃了臉的祖父,見到等於白送的便宜田,就買了三擔種。土改時我家田地超標,被劃成了地主,祖父因為擁有了田産而興奮腦溢血死了,地主帽子就落到我父親的頭上,我也就成了地主子女了。儘管我學習成績名列榜首,在極左氣候下,我享受不到助學金,初中畢業不得不放棄我想上高中考大學的夢想,到安慶一家集體小廠做工。在工廠裏,日子也很不好過,不管我工作多麼認真努力,夾著尾巴做人,好事還是絕對沒有我的份,還要時刻提心吊膽過日子,飽受白眼和歧視。我的人生經歷使我深切地感受到潘玉良這樣一個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女性,通過自己與苦難搏鬥較量,成為了中國最高學府的教授,中外知名的藝術家的奮鬥歷程的艱難和不易。她這種命運嬗變的過程,我想每一步都留有血的印記,就是這串串滲血的足跡,讓我晝夜不寧,我試著拿起筆來寫她,我寫著寫著,我們的靈魂就融成了一體,那些愛那些恨,那些白眼和冷落,那些與苦難搏鬥的快樂,我們同歡同樂,同悲同泣。分不清是她的還是我的了。儘管是初次嘗試寫作,但潘玉良滴血的歷程給了我勇氣和力量,她這個生活在舊社會最底層的特殊婦女典型為爭取做個普通人的權利,在藝術上孜孜不倦地追求、探索,終於向人類藝術寶庫奉獻了一束芳香遠溢的奇葩,在藝術上爭得了一席地位。通過對她的刻畫描寫,我想説,只有追求,才有獲取,追求可以改變命運,在學業上、事業上,基礎薄不足怨,只要有崇高的理想,執著的追求,刻苦的進取,就能得到你想得到的東西。這東西,就是人生的價值!命運之神往往敗北在有志者的追求中。只有在不疲憊的追求中,人生才能閃耀出光輝。我想寫她的初衷,並沒有想到發表和出版,只是想要把久積心中想説的話説出來,不曾想到,我這支用心用淚為苦難者潘玉良歌唱的奮鬥人生之歌,得到了廣大讀者的應和,發表後一週,讀者來信就開始像雪片一樣飛向我,兩個月裏,我收到了三千多封熱情洋溢的信,在很多地方形成了潘玉良“熱”。《文匯報》、《中篇小説選刊》等二十多家報刊轉載連載,十家電影廠爭相組稿,眾多報刊發表了大量評介文章。它發表後的二十三年中,先後在海內外出版了十三種不同版本的單行本,去年,南韓漢聲研究所又翻譯出版了韓文版。以它為藍本,改編搬上舞臺的有話劇、滬劇和黃梅戲,出版了三位畫家畫的連環畫,錄製了長篇廣播劇和長篇小説連播節目,台灣也有兩家電臺加盟連播。搬上了銀幕和螢幕的,有黃蜀芹導演、鞏俐主演的同名電影《畫魂》;有中央電視臺電視劇製作中心和安徽電視臺聯合拍攝的六集黃梅戲音樂連續劇《潘張玉良》。該音樂劇在央視播出後,贏得了電視劇飛天獎一等獎;有關錦鵬導演、李嘉欣主演的三十集同名電視連續劇《畫魂》。寫到這兒,我突然聯想到傅雷譯的羅曼•羅蘭《三巨人傳》序言中那段使我靈魂震顫,終生享用不盡的詩樣文句:“這些傳記中人的生涯,幾乎都是一種長期的受難。或者是悲慘的命運,把他們的靈魂在肉體與精神的苦難中磨折,在貧窮和疾病的鐵砧上鍛鍊;或是,目擊同胞受著無名的羞辱與劫難,而生活為之戕害,內心為之碎裂,他們永遠過著磨難的日子,他們固然由於毅力而成為偉大,可是也由於災患而成為偉大。所以不幸的人啊!切勿過於怨嘆,人類中最優秀的和你們同在。汲取他們的勇氣做我們的養料吧;倘使我們太弱,就把我們的頭枕在他們的膝上休息一會罷。他們會安慰我們。在這些神聖的心靈中,有一股清明的力和強烈的慈愛,像激流一般飛涌出來。甚至毋須探詢他們的作品或傾聽他們的聲音,就在他們的眼裏,他們的行述裏,即可看到生命從沒像處於患難時的那麼偉大,那麼豐滿,那麼幸福。”

苦難是財富,苦難是老師,苦難使人奮進,苦難造就不朽,苦難可以增添人生的光輝,苦難也可把我們的靈魂引到光明的祭壇,我歌唱苦難!我想,也許這就是一代一代的讀者厚愛《畫魂》的所在吧。

2005年元月於安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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