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畫卷之天工開物•之七
2005年,我在北京798藝術區附近的環鐵藝術城租了工作室,工作室在京郊的環形鐵道內,周圍綠樹環繞,草地上蝶飛蜂舞,特別是在進入藝術城筆直乾淨的大路兩旁搖曳著兩排秀美的柳樹,每逢春天淡紫色的二月蘭鋪的滿地都是香氣,營造出藝術城獨有的藝術氣息。在工作室裏創作,幸福感油然而生,欣然以為找到藝術的聖地。然而,在水泥柱子和建築機器如火如荼吞噬土地的城市裏,藝術區的命運也和城市連在一起,兇猛的機器如野獸般開進藝術區,挖掉草坪,砍倒幾十年的大樹,綠地變成人們娛樂的馬球場,這些城市化進程中的威脅和壓抑感索繞在每個藝術家的心裏,有種痛感,然而現實中的大部分人已經適應這種痛,甚至不再感覺那是痛,麻木、茫然、困惑、無奈已然成為社會的病。
這種痛一直隱藏在內心深處,伺機尋找出口。我的《迷失者》系列作品正是試圖尋找那個出口所做的嘗試,那裏有麻木空洞無助的現代都市的“人”,也有關於歷史、關於現實、關於文化的質疑和追問,主角正是如“我”一般的迷失在都市裏的都市人,慢慢我發現,周圍的世界裏有很多和“我”一樣的人,也是都市建設的現場參與者,作品的主角其實在畫外。於是創作了《天工開物》系列。
《天工開物》系列作品,以景觀的形式呈現出一幅精緻美好的場景,傳統的中國山水成為事件發生的現場,每個場景中都殘留著人類對自然破壞的記憶,現代工業文明的産物——機器如同人類的一隻異形的大手,在大地上處處留下難以復原的印記,甚至是毀滅性的,這種毀滅性對於自然和人類自身都是一樣的。在現代便捷的生活背後其實隱藏著對資源的掠奪和破壞,看似平和的世界背後是人類的貪婪。我的作品以“景觀”的方式呈現,正是以他者的眼光審視自我的行為,也是普遍存在的社會冷漠和旁觀者的態度,人類的迷失狀態表現為面對外部刺激時表現出的獨立判斷能力的喪失。
“景觀”的另一層含義,我試圖以一個桌面作為社會的大舞臺。濃縮的社會景觀便於我們冷靜的審視、評價、反思社會問題,這樣的反思是藝術的主要社會價值。它警醒我們去反思自己的行為。當觀者面對一件作品時,最初的印像是青綠山水,這些傳統的山水畫被描繪為現實的場景,符號化的山水不僅僅是一山一水,中間包含了對傳統、文化和現代科學的態度。畫面中一台台機器,猶如魔獸般張牙舞爪地在山水間貪婪的汲取營養,現代工業的成果正是建立在對自然的瘋狂掠奪基礎之上。
通過觀賞小景觀,人可以窺視社會發生的一切,以造物主的視角,以他者的身份,以審視的眼光,把自己置身於紛雜的世界之外,重新面對週遭發生的一切,自身也成為景觀的一部分,圖像與現實世界之間産生內在的關聯,但與三維的現實世界之間的差異,引導我們聯想到的不僅僅是某個場景或某個事件本身,而是背後的故事。關於環境、關於人的創造力、關於人與自然的關係等方面的聯想,為我們提供了思考的線索。每個場景,猶如舞臺劇正在上演,劇中的主角正是觀者自己,不同的觀看者可以為畫面賦予自己的涵義。創作者只是“景觀”的構築者,觀者才是藝術品最後的完成者。藝術品的可參與性擴大了作品的內涵和外延,不同的觀賞者會有不同的解讀方式。
作品中的一個顯著特點是衝突。社會工業化進程中,人作為主宰,對自然和人自身産生了深層影響,顯示社會猶如一個魔幻的世界,無時無刻不在上演著魔幻的喜劇,衝突存在於現實世界的每一個角落,而這些衝突有些是直接的,有些是間接的。我的“天工開物”系列作品表達的正是人在改造世界的過程中,人與自然的衝突,以及由此産生的文化衝突。當然這些衝突隱藏在乾淨漂亮的畫面背後,甚至會讓人感覺到青綠山水和機器如此渾然一體、自然天成。但這種美的背後,人作為事件的主體應該反觀自身,去尋找合乎自然規律的方式改造世界。
當然藝術是一種理想!
——申樹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