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古為徒”系列訪談之喻紅:《春戀圖卷》
文章來源: 藝術中國 | 片長: 00:14:13 | 上傳: 2010-11-09

喻紅早年在中央美院附中讀書時,課堂上放映幻燈片中的《搗練圖》就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隨著年齡的增長,這幅畫經典的敘事結構更讓她有濃厚興趣。在距離《搗練圖》面世一千多年的今天,她用畫在絲綢上的現代都市女性形象來回應這幅繪畫史上的經典名作,這裡面經歷了哪些感情轉換,請走進本期訪談——

藝術中國:《搗練圖》是一幅描繪宮廷女性勞作的繪畫,您作為一名女性藝術家選擇這幅畫似乎是一個很自然的過程,除去這些因素,這幅畫還有什麼特別打動您的地方?

喻紅:我十幾歲在美院附中讀書的時候,那時候讀中國美術史,看幻燈看到了《搗練圖》這幅作品還有它的很多局部,當時感覺特別好。我其實對唐代、宋元之前的繪畫特別有興趣,因為後來學西畫,又對人物畫有興趣,像《搗練圖》、《簪花仕女圖》等一批人物畫作品我都很喜歡。波士頓展覽的這次機緣使我有幸看到原作,去他們庫裏,打開櫃子,這很讓人震撼。幾百年前的經典能夠面對面地感受它們的氣息,對一個畫家來講,是一個非常難得的經歷。

中國畫中的人物,除非大喜大怒,一般表情都特別含蓄。因為中國人喜歡比較穩、內斂、含蓄的個性,所以人物畫中表現的形象也基本如此。中國人物畫更多的是一種程式化的表現。我喜歡這幅作品不僅僅是人物表情方面,主要是喜歡它的構圖、畫面結構。這幅畫本身是敘事性的一幅畫,搞不好會變成連環畫,在這種敘事的框架下,人物組合的節奏、疏密、構圖的經典感是我覺得了不起的地方,我對這些方面更感興趣。

因為我一開始學畫就對古代的經典特別感興趣,但是那時候總覺得,古人離我們很遠,都是幾百年上千年前的作品。好是好,離那種特別近的感覺還是有一定距離。隨著年齡越來越成熟,我對經典越來越有興趣,正好波士頓美術館的這個契機使我有機會開始這一系列的探討。

藝術中國:當您打開《搗練圖》的時候感受是什麼?

喻紅:壓力太大了。(笑)波士頓美術館裏,小的扇面、佛像、《歷代帝王圖》等,每一件都是精品。我覺得對於畫家來講這是一種榮幸。這些作品都是千百年來被積累、積澱下來的,能夠看到它們,能夠以它們做為藍本去重新創作,是一個畫家特別幸運的事情。所有人都特別靜,桌子弄得乾乾淨淨,畫一點一點打開……我覺得是很肅穆,很崇敬的一種心情。

藝術中國:《春戀圖》與《搗練圖》中的人物數量是相同的,人物的動作和組合方式也是相近的,您當時是如何構思的?

喻紅:我首先對《搗練圖》這幅畫的結構特別有興趣。它的人物組合,比如説最左側一開篇4個仕女在搗生絲,後面有纏線的,最後有拉開已經做好的白綾在熨的。雖然是敘事,但是它變成了一種有機的藝術語言,而不是僅僅講這個故事和講這個過程,包括還有蹲在那的一個小姑娘在給爐火扇扇子,特別有情趣。這種人物的組合、穿插結構我覺得是很有意思的,所以我在畫面結構上基本沒有變,還是模倣它原來的畫面結構,只是把敘事性去掉,把她們正在做同一件事情的這個核心去掉,變成當下的,有點像視覺、圖像碎片這樣一種現代生活的感覺放在裏面。

藝術中國:為什麼選擇了都市的年輕女性形象作為題材呢?

喻紅:我畫過很多女性題材的繪畫,以都市的為主。因為我從小生活在都市,對都市女性有更直接的感受。我也畫過很多鄉村、少數民族的女性,在我後來的創作裏這類女性很多。但是這幅作品表現的基本上就是當代的都市女性,而且是比較年輕的、時尚的都市女性。我覺得這跟《搗練圖》的畫面結構特別契合,因為《搗練圖》裏的人物雖然年齡有大有小,但是基本上也是比較偏年輕的,沒有那種很老年的婦女在做工的這樣一種情況。

藝術中國:能不能介紹一下畫面裏的各個人物?

喻紅:她的原型是我的一個很好的朋友。她是一個作家,本人很漂亮,畫中她帶著像面具一樣的羽毛。她本人患有抑鬱症,這是都市人越來越多的亞健康狀態導致的,是很多城市人都會有的疾病。她因為有這種疾病,曾經從樓上跳下來,腿被摔斷了。我畫的是她在打石膏,翻她的腿的形象。

這個女性我大概05、06年畫過。她是一個笛子的演奏家,《臥虎藏龍》裏很多笛子的部分都是她演奏的。她是很年輕,很漂亮,而且藝術上很有成就的一個藝術家,我曾經拍過她懷孕的圖片,所以我也把她用在畫面當中。

坐在躺椅上的那個女性是我找的一個學生做的模特,我把她放在畫面中間。其實只有她是面對觀眾的,大部分畫中人物是自顧自的一種狀態,只有她直視觀眾,我覺得她也是畫面當中的一個核心。這就是一個女孩子喝了一點酒,比較high的一種狀態,這也是都市女性經常在假期、週末的娛樂方式。

這個是在點題,指的是我的整個的畫面創作是根據《搗練圖》來的,是向古代的藝術品致敬。

因為都市女性太豐富了,有各種各樣的,有職業女性,也有普通的閒適在家的,也有很另類的,我希望都市女性的不同側面在作品中都能夠有所體現。

這些人物形象基本源於我長期拍攝的圖片。平時我喜歡帶著相機,隨時拍,拍到有意思的形象就留下來。這幅畫要根據《搗練圖》進行創作,需要若干個人物,所以我就去翻看以前拍攝的圖片裏有沒有適合的,然後把她們用在畫面當中。

藝術中國:《搗練圖》是一張國畫,而您一直是畫油畫的,轉化起來有什麼困難嗎?

喻紅:首先材質是不一樣的。其次,中國畫最高的一種狀態是意境;西畫講的不是意境,它講求的是畫面往前走的一種衝擊力;中國畫是往後退的,所有東西都是從背後滲出來的,西畫是在平面當中營造三維空間,它是要往前走,這兩者是完全不一樣的。不僅僅是材料、用筆、用色、媒介不一樣,它們的美學核心是完全不一樣的。我希望我的作品有一些空靈感,我不知道做到沒有,但這是我特別喜歡,而且是在西畫當中不是特別擅長的。所以我用絲綢這種媒介來畫,它很軟、很松,又很絢麗,本身也是中國文化的一個元素;從使用上來講它又有一種吸水性,跟國畫有某種相通的東西,但它的吸水性又跟宣紙完全不一樣,所以也是嘗試過很多次。

我以前也用,只是以前用的都是白色的絲綢,這次為波士頓美術館專門挑選的金色的絲綢。《搗練圖》絹本因為時間長本身也有點發暗黃色,這也是挺契合的。

藝術中國:選擇絲綢是一種巧合還是一種特別構思?

喻紅:我想都有,也談不上巧合,因為我一直畫絲綢畫了好長時間,看了《搗練圖》之後就想到應該用絲綢來畫,這是特別順的媒介,能夠跟它接上。

藝術中國:最終這幅畫展出的效果是怎樣的?

喻紅:我很喜歡中國畫。中國畫講究留白,很多地方都空著,都在不言當中。計白當黑,用無聲的東西去勝過有聲的力量,這是中國文化的很重要的一部分。絲綢垂下來就像卷軸畫的一個形式,幾條這樣的卷軸畫垂下來實際又變成一個大的、橫寬的一個幅面,《搗練圖》是橫長的。我希望人物在底下,基本與真人是等大的,與觀眾有一個交流,從上面像瀑布一樣流下來。

藝術中國:在《春戀圖卷》中,我們發現您把自己也畫了進去,當時是怎麼想的?

喻紅:我覺得自己能參與進去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藝術家經常會把自己畫到作品當中。我的畫其中需要四個站著的人物,我在另一個作品當中也把自己畫進去,其實是和這幅作品的一個呼應。因為我本身就是都市女性的一員,我的畫跟搗練圖有這樣一種關係,把我自己畫進去當然是很高興的一件事情。

藝術中國:《春戀圖卷》和《搗練圖》在關注女性上有什麼不同?

喻紅:《搗練圖》畫的是女性在做絲綢的過程,但是我覺得它更多的還不是討論精神的問題。蠶桑是農業社會很重要的一種生活方式,某種程度上其實是一種儀式,就像皇帝每年要祭天祭地來表示對農墾或者農桑的重視一樣。這是農業社會最根本的東西。我們現在的社會裏農業當然還是很重要,但是它新生發出來一些城市。城市就像一棵樹上突然長出的很燦爛的東西,但它不是根,根淹沒在土地裏,是我們看不到的,就像農業或者農民,大部分人都看不到。那些生發出來的東西是最吸引眼球的,但也只是吸引眼球,它不是最核心、最根本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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