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日 我不曾想雲南之行是一段沉重的旅行

我走過很多地方，唯獨美麗的雲南一直無緣踏訪。當中國雕塑協會副會長孫振華博士邀請我以專家身份，參加在雲南龍陵松山的中國遠征軍雕塑群落成儀式，我以為此行僅是一座城雕紀念碑的落成，同行之間的捧場，我正好可借機短暫躲避都市的喧囂和上海的炎熱，緩解一下為策劃第三屆全國大學生公共視覺優秀作品雙年展忙碌大半年而疲憊的身心。懵裏懵懂帶著一顆未曾梳理過的思緒和心情上路，一早，從上海搭乘飛機經昆明轉機到雲南芒市，再換乘汽車直到傍晚方抵龍陵。一整天的顛沛遠端已是疲憊不堪，進入賓館大廳，與會人群林林種種，卻不見一張熟悉面孔，匪夷所思之際就被工作人員引入了房間。當我端起茶杯稍適片刻的休息，不經意中隨手翻閱由組委會發放的中國遠征軍松山戰役的相關資料，發現這次旅行遠不是我想像的那樣輕鬆，我立刻查看這次與會的名單，除中央到地方各級領導人之外，大都是中國遠征軍老兵及遠征軍將士後人、全國各知名抗戰文化專家學者、關愛老兵公益機構、愛心企業代表及雕塑界名家數百人。我才明白剛才的不經意，將要打開的是一段塵封已久的記憶，頓時我的思緒也被久久凝固。

晚飯過後，主辦方舉辦觀看松山大戰的歷史劇，舞臺劇程式化的渲染手法、樣板戲式的簡單化表現不是我所關注的東西，我依然好奇，仿佛像是有什麼牽引讓我中途離開劇場回到賓館，從史料中去重拾69年前那場真實的戰事。

據史料記載，太平洋戰爭爆發後，1941年12月23日，中英雙方在重慶簽署了《中英共同防禦滇緬路協定》，中英軍事同盟形成。中國遠征軍開赴緬甸戰場。從1942年3月中國遠征軍開始與日軍作戰，但是，由於英國極端堅持先歐後亞的既定戰略，失去作戰先機，使中國遠征軍保衛緬甸的戰爭，變成了掩護英軍撤退的作戰，造成緬甸保衛戰的失利。至8月初中英聯軍撤離緬甸，歷時半年，轉戰1500余公里，浴血奮戰，屢挫敵鋒，雖使日軍遭到太平洋戰爭以來少有的沉重打擊，多次給英緬軍有力的支援，但終因緬甸失守給以後作戰帶來極為消極的影響，使日軍可以直接威脅印度，1942年5月初，日軍相繼攻陷畹町、芒市、龍陵、松山。

松山位於龍陵縣臘動鄉境內，屬橫斷山脈高黎貢山山系。它由大小二十余個峰巒構成，主峰海拔2019.8米。松山是滇緬公路的咽喉要塞，進可攻，退可守，還與騰衝，龍陵形成犄角之勢，互相呼應。佔據松山，滇緬公路就通不了，反攻龍陵、騰衝，也會得而復失，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軍事要地，故被美國軍事家稱為“東方直布羅陀”。日軍盤踞松山，構築了“馬奇諾防線”，並將其作為警備中心、進攻和防禦支撐點三位一體的戰略據點。使中國徹底失去了滇緬公路這唯一的陸上交通線。但是，滇緬公路、駝峰航線以及中印公路等組成的運輸大通道，是中國堅持抗戰的最後“生命線”和“輸血管”，支撐著中國抗日戰場許多重要戰備物資以及大後方的經濟補給，直接關係到中國抗日戰爭的命運，1944年，為了重新打通滇緬公路，中國駐印軍開始從印度反攻緬甸，中國遠征軍也強渡怒江，先後投入兩個軍約4萬人的兵力，攻擊松山之敵。作為滇西戰役中關鍵性的戰役，6月4日開始進攻，至9月7日攻克松山，苦戰3個月零3天，全殲日軍1260余人，中國遠征軍雖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傷亡7600余人，但為滇緬公路 “除咽喉之骨鯁，再通抗戰之生命補給線”。

9月3日 陰天——沒風沒雨，只有重重的烏雲

滇西這個季節，平時小雨一陣又一陣，今天清晨沒有風，沒有雨，沒有陽光，只有重重陰沉的烏雲。賓館門口早早停放的六七輛大巴車，載著與會的數百人來到松山大戰的戰場遺址前。人們三五成群手持菊花緩緩走到紀念碑前，十幾位九十多歲以上的中國遠征軍老兵自動站成一排，當他們顫顫微微的來到紀念碑前，突然幾個老兵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哭聲，抨擊著我們在場所有人的內心，將人們的心緊緊揪起。哭聲在山間回蕩，連成一片，仿佛把我們帶到69年前那場慘烈的戰爭現場，彈痕赫然，硝煙尚未散盡，廝殺依約在耳，酣戰就在眼前……

我想，我們腳下這片土地掩埋著數不盡的烈士忠骨，今天我們所能做的就是給他們鞠躬、敬酒、獻上鮮花，告慰長眠地下的英靈。

隨後，人們爬上松山主峰的對面山坡上，中國遠征軍雕塑群紀念碑就座落在這裡，402座中國遠征軍雕像浩浩蕩蕩排列在山腰之間，全部雕塑是我的朋友雕塑家李春華歷時3年，個人耗資近兩百萬獨立完成的，春華兄背負著社會的責任和秉承藝術家的良知，為了緬懷抗日的國軍英烈，還原那場塵封已久且被人遺忘的慘烈戰爭，全部自願捐贈，李春華在他的微信中寫道：“我沒有機會成為英雄，但我可以懷揣感恩，懷揣敬畏。在他們英勇出征的路邊，靜心等待—今天，我終於等回了他們，這402尊雕塑，就是我敬給他們的崇高軍禮”。

在雕塑群前舉行隆重的落成儀式。現場氣氛悲壯、濃重，各位領導、老兵、將領後人、藝術家、學者逐個發言。中央電視臺等幾十家媒體作了現場直播，我想，人類歷史上的戰爭何其多，慘烈程度何其重，但是，幾十年來，由於歷史的成因，中國遠征軍的對日抗戰的事跡鮮為人們所熟知，仿佛被人們遺忘。歲月蹉跎，今天中國遠征軍雕塑落成典禮就是還原歷史的真實，給在那場民族存亡的戰爭中死去或者仍然在世的中國遠征軍將士應有的公道，並向他們致以崇高的敬禮，敬禮雖然遲來了，但可告慰我們的內心。人有死去的時候，但良心不會忘記他們，如果良心有死去的時候，掩埋忠骨的青山不會忘記他們，如果眼淚有流幹的時候，松山腳下的怒江江水也不會忘記他們。

值得欣慰的是，越來越多的志願者，參與尋找和照顧在世老兵的行列，替代原本應是民政部門撫恤的職責，給了大多數老兵應有的關懷和尊敬，許多人參與走訪查證史料，著書立説，重現那段遺忘的歷史……

在落成典禮現場，我有幸遇見到民革中央副主席、全國政協常委何丕潔等領導人，何副主席與我親切握手、合影留念，我代上海民革領導人董波、李棟樑、王慧敏、高亮全等向他表示問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