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一個名叫濮樹的青年,選擇從首都師範大學輟學,獨自一人投入了影響其一生的音樂創作。這樣一個開場,在十多年之後聽起來,會讓人們聯想到許多西方國家裏,輟學之後進行電腦科研的IT怪才們。的確,後來為了將名稱簡化,而將藝名取作“朴樹”的音樂人,像極了那群怪才們,一樣地喜歡獨處、一樣地充滿奇想、一樣地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世界。
我們説的這個世界,是華語樂壇。
經過十數年的沖刷,這棵“樹”成為了“樹與花系列演唱會”的男主角。10月26日將和“花”戴佩妮一起站在工人體育館的舞臺上共唱青春。
幸運的是,這個留著遮住眼睛劉海的青年朴樹,並沒有懷才不遇太久,如今紛紛颺颺的傳説裏,我們避去不談那首《失傳已久的大海》,因為這首歌確已失傳,而可追溯的朴樹最早的單曲,是一首描述了愛情的《火車開往冬天》。1996年起,朴樹與當年校園民謠的導師和推手高曉松的“師徒”關係就已經開始,後者為朴樹製作了不少偏民謠性質的歌,並與那個時期風起雲湧的校園民謠風潮結合得非常之緊密,朴樹的名字,和老狼、小柯、沈慶這些校園民謠的得力健將排在了一起,同時,朴樹同期出道的葉蓓、尹吾一起,組成了當年一個傳奇唱片公司“麥田音樂”旗下的代稱為“紅白藍”的三個新人。而當年挖掘到朴樹進入到“麥田音樂”的老闆宋柯,如今已經是華語樂壇上聲望極高的人士,合夥人高曉松,如今更是成為了人文領袖之一。
宋柯、高曉松,以及當時在華語流行音樂行業裏便有著聲望的製作人張亞東接過了朴樹的數首作品,1999年底,我們聽到了朴樹的第一張個人專輯《我去2000年》。踩著世紀末的尾巴,這張專輯既帶著時效性又像是警世預言,因為直到今天我們已然可以將這張專輯當做是內地華語樂壇裏不可多得的製作精良之作,而朴樹作為一個獨立創作人,也在這張專輯裏完全彰顯了他的才情。作為一個敏銳的創作者,我們能夠在《我去2000年》之中聽到太多意象,而這些意象很多音樂創作者根本不會涉及,這些意象在這麼多年之後,依舊生動地時不時掠過我們眼前。
《New Boy》或許是朴樹所有歌曲裏最陽光最向上的勵志歌曲,他為我們描繪了一組世紀末城市場景,高科技正在慢慢入侵平凡人的生活,年輕的孩子們還在嚮往好看的外表,而新世紀轟轟烈烈地就要來臨,人們在興奮的同時又伴有緊張;關於新世紀的綜合之感,卻在之後的專輯同名曲《我去2000年》裏得到完全彰顯,這首帶點實驗性質的歌,似乎帶有黑藍色澤,且指向著一個未知的未來,十三年後以朴樹的音樂為主導的“樹與花”音樂現場上海站上,朴樹為這首歌重新編配了一個更前衛的編曲,果然這是一首跨越世紀,卻依舊令人振奮的未來性音樂;而像《媽媽,我…》和《活著》這樣更具另類氣質的歌,則是對庸碌無為生活的徹底痛擊,朴樹在這兩首歌的歌詞裏注入了許多以往並不被音樂創作者所提取的素材——上班下班的植物人流、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宿醉、隔壁老張,像一篇篇簡短卻有力的小説作品一般,赤裸裸地揭露這個世界的暗面。
這些歌曲體現了朴樹當時的世界觀,也築成了很多當年聆聽他音樂的歌迷們所執迷的世界,更重要的是,它們反應了朴樹作為一個音樂創作者勇敢的一面,這些完全無法成為主流的音樂,拓寬了華語音樂圈的疆域。
當然,這些處於邊緣的音樂創作並不是朴樹被諸多人印象深刻的原因。2000年,作為新生代歌手,朴樹頂著他的長頭髮,登上了中央電視臺春節聯歡晚會的舞臺,儘管此前已經有為數不少的人知道了他以及他的那首《白樺林》,但真正成為全民皆知的歌手,還真的是他在春晚上演唱了《白樺林》之後,而春晚如今也依舊扮演著造星以及捧紅一首單曲的角色,朴樹在某種程度上也受益於此;更能引發全民情懷的《那些花兒》,想必經歷了更多,這首歌在《我去2000年》這張專輯裏安靜地躺著,卻是其中最令人動容的歌曲,她描述了淡淡的青春戀情和婉約的一個個女性形象,和那一時期其他很多校園民謠一般,穿透了太多人的心房,其後,包括王菲、范瑋琪[微網志]和韓紅[微網志]在內的歌手翻唱過這首歌,將這首歌的印象無限大地擴張開來;與《白樺林》、《那些花兒》相倣的歌曲還有《旅途》與《召喚》,那迷人的旋律和惆悵的心事,組成了朴樹多愁善感的音樂人形象。
回望《我去2000年》當中這些歌曲,每一首歌都獨立成篇,而寫完這些篇章之後的朴樹,則始終站在唱片之外,他低調又懷揣疑惑,新世紀到來之後他並沒有更好,校園民謠風氣也在日漸式微,他慢慢地潛入了自己的世界。
但從沒有人忘記過他和他的音樂,且懷著執著的心態期望著他的第二張作品。
在發行個人第二張專輯《生如夏花》的2004年前夕,麥田音樂與隸屬華納兄弟影視集團的太合傳媒合併成“太合麥田[微網志]”,朴樹與其他原“麥田音樂”的簽約歌手一併躍升成為四大唱片公司華納旗下藝人,並重新再版了《我去2000年》,其中不僅收錄了之前此前未曾收入專輯的他的首支單曲《火車開往冬天》,以及在創作《我去2000年》之後,在過渡時期裏完成的作品《九月》。而他的第二張專輯也已經呼之欲出。
2004年11月8日,朴樹35歲生日那一天,他的第二張專輯《生如夏花》開始有了搶先試聽版,想必如今很多人依舊還能記得那張波普風格的海報剪貼畫,在這個試聽版裏,我們聽到了朴樹為Windows XP中國區宣傳所寫的廣告曲《衝出你的窗口》,和朴樹這第二專輯中的首支主打曲——《Colorful Days》,這同樣是一首廣告歌。
兩個星期後,朴樹的第二張專輯《生如夏花》正式開始發售。從先行單曲《Colorful Days》到專輯第一首歌《傻子才悲傷》,後到和《衝出你的窗口》同曲但不同詞的專輯同名歌《傻子才悲傷》,朴樹彰顯了他寫一手流行曲的長處,是的,這幾首歌幾乎全數朗朗上口,且帶著積極的力量和令人感懷的情結。這些歌是來到2000年後的朴樹,而這個朴樹傳遞給大眾的是更為健康的形象和更為主流的唱片運作手段,包括《我愛你,再見》、《傻子才悲傷》、《Colorful Days》和《衝出你的窗口》在內的歌曲,都拍攝了精緻的MV,《我愛你,再見》由周迅友情加盟,《傻子才悲傷》運用了多重特效來進行後期製作,《Colorful Days》的導演是張藝謀,《衝出你的窗口》去到了很遠的外景地雲南取景,而作為一個音樂人,朴樹那一時期在專輯宣傳上所做出的配合度是最高的。當然,專輯當中像《傲慢的上校》、《La Perte》、《蘇珊的舞鞋》還依舊保持著朴樹的犀利與前衛,其中,《傲慢的上校》在後期處理當中加入了很多電子音效,甚至還配上了一段説唱,使得這首歌曲和當時很多的流行歌有了質的區別,而更不用説這首歌有如箴言一般的歌詞,就像刀子一般扎入人們心中,銘心刻骨;《La Perte》是朴樹唯一的一首法語歌,這首充滿了搖滾味道的歌曲,講述的同樣是令人疼痛的故事,朴樹曾經大學選擇的專業便是法語,這首法語歌于他而言,並不是難事;《蘇珊的舞鞋》則有著不甚通俗的旋律,但這首歌在整張專輯裏同樣扮演著異域角色,而至此我們可以説,朴樹在《生如夏花》這張專輯裏雖然走傳統的唱片宣傳模式,卻在音樂中賦予了絕對國際化的形式。可是,那個抱著木吉他彈唱的民謠歌者朴樹,依舊在這張專輯裏有著一隅之地,《且聽風吟》、《今夜的滋味》、《她在睡夢中》,都是《那些花兒》、《召喚》和《白樺林》的完美延續,或説,這三首歌更像是一個個一直在我們生命中延展開的綠色的夢,朴樹用行動證實了一個質樸的事實,用心而作的音樂,總是會得到共鳴,且長盛不衰。
其後,遵循新專輯的巡演宣傳,朴樹在2004年年末和2005年行走了全國很多一二線城市,為當地的朋友做簽售或歌友會,這一時期的朴樹勤勞忙碌,散落在各地的朴樹歌迷,在那一年多的時間裏,有了最為真切地與之接觸的機會,而朴樹則保證,第三張專輯絕不會讓大家等太久。
如今回過頭去在看朴樹的那段活躍時期,包括為《生如夏花》專輯宣傳做出的努力、包括後來為摩托羅拉手機創作的廣告歌《Radio In My Head》(在這首歌的MV裏,大家頭一次見到了朴樹之後的妻子)、為飛利浦大學生足球賽創作的宣傳曲《Hey,我在》以及作為參賽者參與錄製的娛樂節目《名聲大震》,在這檔節目中,朴樹翻唱了不少自己喜愛的歐美流行單曲,為眾多歌迷拓寬了音樂口味。但不想,這之後的朴樹,卻成為了隱士。
除了偶爾的演出,朴樹不再出現于公眾事業,最大的動作,恐怕是為數不多的音樂節表演和這兩年裏開始的“樹與花”音樂現場的宣傳。有意思的是,雖然自《Radio In My Head》之後,朴樹的新歌只有收錄在張亞東創作音樂合輯《潛流》裏的《世界盡頭》和為電影《廚子戲子痞子》翻唱的民謠《送別》,但是在朴樹最近兩年的演出現場當中,他都為很多舊歌填上了新的歌詞或重新做了編曲,他和他新近組成的樂隊,為很多人帶來了與他的兩張錄音室不一樣的音樂現場,曾經,朴樹給予我們的感動,都是錄音室製作出來的,2012年之後的他,則為我們帶來更鮮活、更具感染力的現場音樂。
十多年之後,內地音樂市場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在各大音樂頒獎禮上領獎的,是那些在選秀節目當中早就獲獎的人,在電臺裏播放的,是一些陳詞濫調,MV在電視上還未有娛樂節目走俏,數字音樂悄悄進入樂迷的生活,但始終無法養成從正規渠道付費下載的習慣,但播放數字音樂的載體,卻幾乎是每年一換。但朴樹還是那個朴樹,沒有什麼驚世駭俗的扮相或嘩眾取寵的新聞,也沒有值得被再次供初學吉他的小夥子們練習用的新歌,但他安然又健康的生活著,連他自己都能大言不慚地説,如今在北京甚至全國,都很難找到像他這樣生活作息良好的人了,早晨6點起床,早餐遛狗閱讀,午飯之後午休,下午練琴運動,晚飯之後再是閱讀,晚睡不晚于9點。間或有靈感,便創作,但很少會被人聽到,即便是成為了朋友的他的經紀人小建。
很多人説朴樹現在的狀況或許是所有音樂人求之不得的,而一直獨立創作自己音樂的他,就像一直回避著時光流逝的人,儘管十多年過去,人們依舊感慨于他的音樂,並認為這樣的音樂在如今聽來依舊時髦或依舊能觸動內心,朴樹也像是一直不被世俗傷害不被時光俘獲的那個純凈音樂人。(樸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