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
五月天在演唱會現場很喜歡“憶苦思甜”,回憶自己2004年剛進大陸的時候走在街上沒人認識,簽售會人數寥寥無幾。然而從2004年到今年7月19日,五月天在上海的演唱會將達7次——2004年“擁抱上海”,2005年“FINAL HOME”,2007年“離開地球表面”,2008年“回到地球表面”,2010年“DNA”,2012年“諾亞方舟末日狂歡”以及2013年7月19日在上海體育場的“諾亞方舟明日重生”,還不包括今年4月在賓士文化中心的“撿回珍珠計劃”免費演唱會。去年,他們的“諾亞方舟末日狂歡”在上海體育場的3場演出入場人次接近十萬,成為2012年和張學友並駕齊驅的年度觀眾人數最多的兩個演唱會品牌之一。
就商業和影響力來説,這支曾經的校園樂團已成為華語樂壇最成功的樂團。從最初練團的小男生到如今的天團,在“勵志、追夢”的背後他們到底是一支怎樣的組合,又循何路走向成功?在運氣之外,對各路人馬的採訪或許還能幫助我們找到一部分答案。
台灣成軍:像火箭一樣躥紅
1997年3月29日,四個來自台北師大附中的學生——隊長、吉他手怪獸,主唱阿信,貝斯手瑪莎,吉他手石頭——組成的“So Band”樂隊,為參加台灣“野臺開唱”決定拿貝斯手瑪莎的網名“五月天”作團名,同時也把那一天當做五月天的成軍日。五月天前三任鼓手分別是錢佑達、陳泳锠及濁水溪公社的鼓手Robert,現今鼓手為已解散樂隊“whynot”的鼓手冠佑。
次年,五月天嘗試在西門町開唱,首場僅有十幾人圍觀,連唱四場之後人氣暴漲,據説第五場在新公園音樂臺開唱時涌進了兩千人。五月天開始像火箭一樣躥紅。
他們從開始到現在一直是一支獨立樂團,從詞、曲、編曲、舞臺表演均為獨立包辦,卻不似一般華語獨立樂團兼具獨立和地下兩個特質。五月天蟄伏的時間實在短暫,地下樂團常有的苦中作樂的落魄他們還來不及沾上,生活的苦澀和無奈還未向他們侵襲,他們就浮出了水面。
1998年,學生時代發行的專輯《ㄞ國歌曲》、《擁抱》讓五月天初嘗走紅的滋味。1999年7月,他們的《第一張創作專輯》由滾石發行。8月28日,五月天在台北市立體育場舉辦第168場演唱會,成為台灣首個站上體育場開演唱會的樂團。這樣的時機和命運讓青春熱血在涼掉前進入保溫箱,並一路保持沸騰。如此際遇的壞處是他們的音樂始終缺少厚重和複雜,好處則是音樂中的純真、熱血、夢想在這個崇尚成功者的時代讓擁簇者感到真實可信。
五月天的經紀人艾姐(謝芬芝,相信音樂總經理)曾説過,五月天在台灣的成功是從街頭、校園、小型演唱會一場一場唱出來的。同樣的經歷到了大陸,變成了一場場不同城市的巡演。
進軍大陸:“勤快”開拓市場
2003年11月,五月天完成第四張創作專輯《時光機》的錄製,瑪莎、怪獸以裸奔慶祝來之不易的這一刻。次年3月,他們攜《時光機》首次進入大陸。用艾姐的話來説,這並不是刻意選擇,而是時機到了。
當時滾石負責五月天項目的王澄翔還記得,“滾石投了81萬元人民幣的預算做《時光機》的大陸宣傳,這在當時不是一筆小經費。滾石還在澳門飛上海航班的機身上涂滿了五月天的廣告。”
2004年,五月天在哈爾濱一家商場開了大陸首個簽唱會,觀眾未滿50人。6月,他們的“擁抱上海”演唱會在上海大舞臺唱響,但票房並不理想,票只賣出六成,贈票三四成,但場館依然沒能坐滿。然而到了11月,他們在新天地ARK酒吧的小型演唱會已經被數百名歌迷擠得水泄不通。
這是一支腳力很勤的樂隊,他們開拓大陸市場的方式和在台灣時從街頭到校園、從小型演唱會到大型演唱會的方式很相似。他們甚至曾經在一個月的時間裏每天換一個城市演出。到2006、2007年的時候,有公司贊助五月天的大陸演出,半年一輪大約17場,他們連續做了兩年。2006年主要選擇在校園,2000至3000人的場,到2007年已是3萬至4萬人的場。五月天后來將這兩年的經歷出了一本《萬里狂奔——五月天搖滾巡迴記》。
販賣青春:吸引一茬茬年輕人
五月天某吧的負責人之一陸穎婷記得,當年和她一起喜歡五月天的朋友大部分和她一樣都是1970、80年代的人。內地最大唱片發行公司星外星唱片的發行總監歐陽鋒利曾提供過這樣一組數據:五月天2011年專輯《第二人生》的購買人群中,白領佔將近一半,學生只有30%不到;而在地域分佈上,京粵蘇浙等消費力旺盛地區五月天的購買力只高出其他地區5%以上,並沒有往常的懸殊差距;此外,除了2011年12月《第二人生》剛上市時出貨量巨大外,在之後的3個季度中,五月天的專輯銷量很平均,也沒有所謂3個月的集中發片推廣期概念。
這兩年,陸穎婷發現吧裏突然來了大量90後、00後。“他們可能是突然聽到五月天的歌,然後被青春熱血所感染,於是迅速加入了歌迷團體。”
每當五月天推出新專輯時,他們過往的專輯會有明顯的拉動情況。五月天“藍色三部曲”(《第一張創作專輯》、《愛情萬歲》和《人生海海》),每次剛補完貨又馬上脫銷,這在如今低迷的音樂市場非常罕見。原因大約在於,五月天“販賣”的青春總能吸引一茬茬的年輕人。長大了的人聽他們的歌懷念年輕,而正在長大的則迷戀他們音樂裏描繪的一往無前的青春圖景。
接地氣:用舞臺展示觀眾的夢想
儘管成名早,聲名日隆,在很多人眼中五月天始終是一支接地氣的樂隊。王澄翔記得2004年五月天來上海做宣傳,他帶五月天去吃“小肥羊”,等到幾年後再見面,五月天想吃的依然是“小肥羊”。陸穎婷也知道五月天對“小肥羊”的熱愛,説他們即使到國外演出,還會傻傻地想找“小肥羊”。她説:“他們很念舊,這點我很欣賞。”
五月天第一次來上海宣傳專輯的發佈會主持人是如今上海交通廣播臺的DJ李欣。她記得五月天在成名後的幾年一直還是學生氣十足,五個人在一起的時候話很多,永遠不會冷場,每個人的個性和位置都清清楚楚。“阿信是最不像主唱的主唱,永遠被另外四個人埋汰。有一次他們來上海宣傳,手癢了想找地方練團,我幫他們找到ARK之後,他們一路衝過去亂彈一通的興奮樣子我到現在還記得。”
給王澄翔留下深刻印象的則是他們的謙遜,“他們對前輩態度很好,對工作人員也很友好。到現在我有瑪莎的MSN,過年過節還會互致問候。”
這些細節可能過於溢美,但總有真實在。這樣一支從中學時就混在一起的樂團一路走上更大更美的舞臺,呈現的卻還是情誼、調侃、青澀和團隊的力量。能和一群人一起長大,一起行萬里路,一起成功卻還沒有翻臉,是很多人心裏都曾有過的夢想吧。如今在舞臺上,有一群人把這個夢想展示給你看,又怎能不讓人心馳神往。
制勝法寶:舞美聲光、網路傳播與互動
除了精神方面的東西,五月天現場的另一個法寶就是下大成本的製作。他們現在所屬的相信音樂設有專門的“演制部”,觀察五月天做了什麼,並由此發展出好幾套關於演唱會的提案,再一起討論。
2011年,五月天策劃3D電影《追夢3DNA》。他們從現場演唱會中精挑細選12首歌,加上3個情感小品,拍成了一部名為《追夢3DNA》的3D電影。在3D效果下,五月天的汗水似乎都能甩到觀眾的臉上。這部影片往大陸、港臺甚至東南亞的電影院裏一放,就相當於每天各地同時上演15588場五月天演唱會。
早在影片上映前五月天就策劃了“電影票屆時可以抵扣演唱會票款”的想法,並落實在了“諾亞方舟”實際的門票銷售中。據稱,《追夢3DNA》投資超過2億元新台幣(約5000萬元人民幣)。在大陸上映後,票房三天即突破2000萬元人民幣。
今年7月即將來滬的“諾亞方舟明日重生”演唱會他們又將再次展示強大的現場製作。主辦方介紹説,這場演出將原版複製高雄首演的舞臺。屆時,全場數萬支互動式LED熒光棒將亮相,隨著音樂節奏與舞臺上的燈光同步變化出七綵燈海夢境。上海體育場還將搭建和高雄首演一樣的彩虹拱橋及巨型LED屏,以及史上最長的延伸舞臺,預估跑完一圈要花上兩首歌時間。較之2012年的“諾亞方舟”,明日重生版的聲光效果將更勝一籌。
陸穎婷説,她了解的五月天歌迷很多都是從演唱會開始喜歡這支樂團,“五月天的舞美一直做得很好,這對很多從來沒見過這樣現場的人來説有很強的震撼,會讓他們很快就喜歡上這支樂團。”這就像一個良性迴圈,越成功,越有資本製作出華麗舞臺,也就越能吸引新的歌迷。
在王澄翔的眼中,五月天的走紅原因還包括有線音樂頻道等豐富的宣傳渠道、華語音樂市場好時代的末班車,以及當年媒體關注音樂本身多過娛樂的視角。在艾姐眼中,五月天“有深度,背後有故事”的作品更適合如今的網路傳播環境,因為“他們兩三年才出一張作品,很多音樂中的沉澱需要網路提供的多元資訊供人咀嚼”。
持相似觀點的還有陸穎婷,她的視角則是從網路提供的樂團與歌迷的便捷溝通渠道出發。“阿信偶爾會跟歌迷有互動。對我們來説他就是一個真實存在,可以觸及的人。因為他們,我認識了一群和我一樣喜歡五月天的人,雅安地震時我們聚在一起募款捐往災區,這不是由於五月天的號召,是因為喜歡他們的我們覺得應該做這些事。因為五月天,我們找到了同類,也覺得自己變成了更好的人。”
勵志光明:不具嚴肅思考和批判
在我們這個經常會被問及“你幸福嗎?你快樂嗎?”的社會,風光地活著與內省、思辨很難同生,於是不具嚴肅思考和批判的五月天成為了時代的寵兒。五月天著眼的,其實是一個健康社會不需要花費那麼多年,用盡力氣吶喊的對明天的希望和追求夢想的勇氣。因為稀缺,所以得人心。
樂評人小櫻寫過一篇長文,題為《被誤讀的五月天》,裏面有五月天是否為“偽搖”的論述。事實上,這樣的爭論並無多大意義。搖滾不是標桿,音樂本身才是。五月天的音樂兼具流行與搖滾的特質,卻始終無法像真正的搖滾樂隊一樣具有真實、思考的力量。正如很多人喜歡五月天是因為他們的音樂給人正當青春的感覺,而非更多。
從出道到現在,五月天唱的多是青春、夢想、友情、愛情等普適價值,並且永遠給人以希望。早期的他們顯然比現在更莽撞,唱的歌總像是心內茫茫而四顧紛亂世界時候發出的感慨,比如“隱藏自己的疲倦,表達自己的狼狽。放縱自己的狂野,找尋自己的明天”(《擁抱》),卻總有自己模糊又清晰的堅持:“我的心內感覺,人生的沉重,不敢來振動。我不是好子,嘛不是歹人,我只是愛眠夢。我不願隨浪隨風,飄浪西東,親像船無港。我不願做人,姦巧鑽縫,甘願來作憨人。”(《憨人》)
到了《為愛而生》、《神的孩子都在跳舞》、《後青春期的詩》,五月天更清楚地知道怎樣的音樂和現場才最能讓人感動,製造集體發夢讓現場效果加倍的效應。於是他們的音樂像流水線上生産出的純熟商品,少了早年的毛躁,卻也缺了一點真誠而發自肺腑的東西。
及至《第二人生》,五月天的音樂裏多了一點重的東西,開始略略停下腳步想一想人生:“從前只想裝懂,裝作什麼都懂。懂得生存的規則之後,卻只想要什麼都不懂。”(《第二人生》)。但總還是光明勵志的,畢竟,如果五月天開始對人生失望覺得人生虛無,歌迷恐怕難以接受。
翻開五月天成員的自我介紹,發現他們不僅喜歡“披頭士”(Beatles),亦喜歡“綠洲”(Oasis),“斯汀”(Sting), “槍炮玫瑰”(Guns N' Roses)這些複雜又精彩的搖滾音樂。然而在商業的巨大成功面前,他們也許還不會、也不想往前再邁一步。或者也有可能,五月天最喜歡的,依然是構成他們的那幾個關鍵詞的元素:青春與熱血,夢想與明天。無論如何,他們從一開始認定的路線和風格一路走到現在未變,即便繼續這樣走下去,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總會有願意消費青春的人會追隨他們繼續製造票房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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