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充滿睿智和勇氣的對話——懷念張仃先生

時間:2011-03-22 10:28:15 | 來源:藝術中國

ID為15685的組件出現問題!

侯軍

2月 21 日 下 午 , 忽 然 接 到 魯湘 兄 從北 京 打來 的 電 話, 告 訴我張 仃 先生 當 天上 午 仙 逝了 。 魯湘兄 聲 音很 沉 重, 也 很 疲憊 。 我猜想 , 他一 定 是剛 剛 從 張仃 老 人身邊 離 開的 , 他的 眼 前 和心 中 還貯存 著 張仃 老 人在 生 命 最後 時 刻的音 容 ,而 不 像我 身 滯 嶺南 , 遠隔千 山 萬水 , 無法 親 至 病榻 之 前,向 這 位 傳 奇 藝 術 家 做 最 後 的 致敬 —— 從這 個 意 義 上説 , 魯 湘兄是 值 得羨 慕 的, 至 少對 我 而 言是如此。

對張仃先生的駕鶴西遊,我並 不 感 到 震 驚 。 因 為 二 十 多 天前 , 清 華 大 學 的 鄒 文 兄 已 經 給我 來 過電 話 ,告 知 張仃 先 生 病危的 消 息, 並 説有 關 方面 正 在 抓緊時 間 籌備 成 立“ 張 仃藝 術 研 究中心 ” 。我 當 即給 清 華大 學 “ 張仃藝 術 研究 中 心” 籌 備組 發 去 了一封 賀 信: “ 欣聞 清 華大 學 張 仃先生 藝 術研 究 中心 成 立, 開 中 國藝術 教 育為 在 世藝 術 家設 立 個 人研究 機 構之 先 河, 我 們身 在 南 粵邊陲 , 遙致 衷 心 的祝 賀 ! …… 我們期 待 著這 項 宏偉 的 研究 工 程 取得圓 滿 成功 ! 我本 人 由衷 感 謝 張仃先 生 在十 年 前與 我 進行 的 那 次充滿 睿 智和 藝 術勇 氣 的對 話 ! 祝福老 人 家健 康 長壽 ! ”孰 料 , 不足一 月 ,張 仃 老 人就 往 生 而去 —— 我 與 老人 家 當年 約 好繼 續 進 行有關 中 國畫 對 話的 前 約, 也 頓 時化為一縷清風,飄然 而逝了。

説起張仃先生與我十多年前的 那 次 對 話 , 還 要 追 溯 到 1 9 9 9 年 1 月 中 旬 他 在 深 圳 舉 辦 的 那 次焦 墨 山水 畫 展。 當 時的 中 國 畫壇正 被 一個 “ 筆墨 等 于零 ” 的 奇談怪 論 所困 擾 ,許 多 鍾情 于 中 國畫的 藝 術界 人 士雖 感 激憤 , 卻 因缺乏 足 夠的 理 論力 量 和人 格 魅 力足以 擎 起大 旗 與之 論 戰; 更 多 的年輕 學 子則 備 感迷 茫 ,被 大 師 級人物 的 無妄 之 論震 得 無所 適 從 ,進而 對 中國 畫 的前 景 産生 懷 疑 ;藝術 理 論界 則 莫衷 一 是, 崇 洋 的鼓噪 歡 呼, 崇 古的 三 緘其 口 , 更有危 言 聳聽 者 宣稱 : “中 國 畫 面臨著 空 前的 危 機 ”…… 正 是 在這 樣的 背 景下 , 張仃 先 生南 下 辦 展。作 為 一個 文 化記 者 ,我 當 然 不能錯 過 這樣 一 個請 益 問道 的 良 機。于 是 ,我 認 真擬 定 了一 個 採 訪提綱 , 其中 就 包括 上 述亟 待 解 答的尖 銳 而 敏 感 的 問 題 —— 在 我 看來 , 在當 時 的中 國 藝術 界 , 只有請 德 高 望 重 的 張 仃 先 生 出 來 講話 , 才有 一 言九 鼎 之力 , 正 本清源 , 蕩滌 迷 霧, 給 關心 中 國 畫前途 和 命運 的 人們 一 個明 確 而 警醒的 回 答—— 我 把 提綱 交 給 陪同 張仃 先 生來 深 的王 魯 湘兄 , 請 他轉交 給 張老 過 目。 當 然, 我 也 留了一 句 活話 兒 :“ 如 果張 老 覺 得我這 些 問題 不 便回 答 ,也 可 以 換個話 題 ,比 如 只談 他 的焦 墨 山 水,不論其他……”

當天晚上,魯湘兄就給了我一 個 令人 振 奮的 回 音: 張 仃 先生答 應 逐一 回 答我 的 提問 , 並 約在畫 展開 幕 的當 天 ,接 受 我 的單 獨採訪。

那是一次令我畢生難忘的精神 饗宴 , 張仃 老 人就 坐 在 我的 面前 ,慢 條 斯理 , 娓娓 而 談 。那 一頭 皤 然 的 白 發 , 一 雙 澄 澈 的 眼睛 ,一 抹 獨具 風 神的 胡 須 ,還 有那 只被 歲 月打 磨 得黑 幽 幽 的老 煙斗 ……這 一 切 構成 了 一 部中 國 當代美術史的活的見證。

我按照提 綱向老人發問,有時也 簡要 地 闡述 一 下自 己 的 見解 。張 仃先 生 則胸 有 成竹 , 以 舒緩 的語 氣闡 發 斬釘 截 鐵的 觀 點 。當 談到 那個 引 起畫 壇 紛紛 熱 議 的話 題時 ,老 人 要言 不 煩, 一 語 中的 : “ 最近 , 我的 一 位老 朋 友 寫文 章講 :‘ 筆 墨等 于 零。 ’ 我 很反 對他 這種 説 法。 所 以, 我 最 近也 寫了 一篇 文 章駁 斥 他。 其 實 我跟 這位 老朋 友 交情 很 好。 他 是 畫油 畫的 ,後 來 也畫 水 墨。 對 他 的水 墨畫 ,有 截 然不 同 的兩 種 評 價, 這本 來很 正 常, 但 他用 ‘ 筆 墨等 于零 ’ 這 樣 的 話 來 回 應 批 評 和 爭論 ,就 太 意氣 用 事了 。 這 句話 影響 太大 了 ,我 雖 然很 少 關 注社 會上 的爭 論 ,但 美 術界 很 多 人, 特別 是搞 中 國畫 的 人, 覺 得 這句 話太 傷人 、 太無 理 、太 蠻 橫 。我 也覺 得這 個 事情 很 嚴重 , 不 得已 行文 論戰 。 中國 畫 的根 基 很 深、 很厚 。這 筆 墨經 過 歷史 的 發 展和 演變 ,已 經 有了 相 對的 獨 立 性。 筆墨 就是 中 國畫 的 語言 , 就 是中 國畫 的生 命 ,就 是 中國 畫 的 氣息 ,是 經過 歷 朝歷 代 多少 大 家 的實 踐積 累而 成 的。 沒 有筆 墨 就 沒有 中國 畫。 所 以, 他 這個 提 法 是我 不能接受的。”

從這番旗幟鮮明的論斷中,我 不 僅 真 切 感 受 到 面 前 這 位 老藝 術家 對 祖國 傳 統藝 術 的 一腔 摯愛 ,更 感 受到 一 位人 格 高 尚的 藝術 大 師 “ 吾 愛 吾 友 , 吾 更 愛 真理 ”的 勇 氣和 膽 識。 我 完 全被 張仃 老人 的 精神 氣 質折 服 了 。採 訪結 束後 , 我依 照 錄音 和 筆 記, 草擬 了 一 篇 8 0 00 字 的 對 話 錄 , 題目 就取 自 張仃 先 生那 天 隨 口説 出的 一句 充 滿睿 智 的斷 語 : “沒 有中 國畫 的 危機 , 只有 中 國 畫家 的危 機” 。 我把 稿 件清 樣 寄 給張 仃先 生校 閱 ,他 只 對少 數 文 字做 了訂 正, 還 委託 夫 人灰 娃 給 我寫 信致 謝。 這 篇對 話 先在 我 所 供職 的《 深圳 商 報• 文 化廣 場 》 發表 ,隨 即被 《 江蘇 畫 刊》 全 文 刊載 ,後 來 收 入 我 的 《 問 道 集 》 一 書中 。應 當 説, 這 篇文 章 在 當時 畫壇 是影 響 深遠 的 。後 來 一 些畫 界的 朋友 講 ,張 公 此論 一 出 ,這 場 “筆墨論戰”就算塵埃落定了。

大 約 是在 19 99年 夏 天吧 , 我到 北京 出 公差 , 鄒文 兄 帶 我第 一次 去到 紅 廟老 宅 拜訪 張 仃 先生 。我 沒想 到 張老 的 住房 如 此 蹇促 ,到 處 都 堆 放 著 書 報 雜 志 宣 紙 簡冊 ,兩 位 老人 的 生存 空 間 被擠 壓得 容身 無 隙。 那 一幕 , 給 我留 下了 極深 的 印象 。 雖然 , 後 來也 有朋 友告 訴 我説 , 幾年 以 後 ,兩 位老 人就 搬 進了 寬 敞的 新 居 。而 我卻 再無 機 緣去 新 居看 望 他 們了 。我 只記 得 ,那 天 張老 穿 著 一件 白背 心, 心 情極 好 ,談 興 極 濃。 臨走 還贈 送 我一 本 簽好 名 的 《張 仃畫 集》 和 一幅 篆 書對 聯 。 此後 ,我 又有 兩 次機 會 赴京 看 望 張老 ,其 中還 有 一次 受 老人 委 托 ,把 他的 幾幅 畫 作捎 給 深圳 的 友 人。 當時 ,灰 娃 老太 太 給我 弄 了 一個 長條 的畫 袋 子, 幫 著我 背 在 身上 。我 跟張 老 打趣 説 :“ 您 的 畫價 值連 城 啊 , 我 要 是 遇 到 打 劫 的 ,啥 都 不 管 , 只 護 住 您 的 畫 就 行啦! ” 張 老聞 聽 哈哈 大 笑, 説 : “畫 不 值 錢, 人 才值 錢 。你 遇 見打劫 , 先 把畫 給 他, 反 正咱 還 能再 畫 唄 ! ” 聲 猶 在 耳 , 斯 人 已去;張公畫筆,如今安在哉!

2月 28日 ,正 值庚寅 元宵 ,張仃先 生 的 遺體 訂 于當 天 火化 。 值此張 老 駕 鶴遠 行 之際 , 我在 鵬 城只能 憑 窗 北望 , 默默 祝 禱。 清 晨時分 , 我 將自 己 在夜 不 成眠 中 吟出的 四 句 挽詞 發 往北 京 :“ 長 天星墜 , 藝 苑同 悲 。它 山 含笑 , 筆墨永 輝 。 庚寅 上 元賦 四 言小 詩 為張仃 先 生 送行 ” 。在 書 房, 我 又重新 翻 檢 出張 仃 先生 題 贈的 書 籍和墨 寶 , 將那 些 難忘 的 記憶 一 一收攏 , 貯 入心 底 珍藏 。 除了 那 本《張 仃 畫 集》 之 外, 我 還收 藏 著張仃 先 生 主編 的 《中 華 民間 藝 術大觀 》 , 這本 書 是在 深 圳畫 展 期間, 我 特 意請 張 仃先 生 簽名 留 念的。 那 幅 對聯 早 已裱 好 ,此 時 正高懸 于 壁 :“ 置 酒燒 枯 葉, 披 書坐 落 花 。 ” 真 是 文 雅 篆 精 。 當初, 就 因 為這 聯 語中 的 “置 酒 ” 二字 , 還 引出 了 我與 張 老的 另 一段 墨緣 —— 我 告訴 張 老 ,我 平 生不喝 酒 , 只喝 茶 ,我 的 茶室 就 叫 “ 煮茗 ” 。 您 這 “ 置酒 ” 二 字要是 改 成 “置 茗 ”就 更 好了 。 不想, 張 老 當即 答 應為 我 再題 一 個 “ 煮茗 ” 的 橫 披 。 不出 半 月 ,這件 墨 寶 就寄 到 了深 圳 。我 本 打算請 人 刻 成木 匾 ,高 懸 于茶 室 門額, 以 令 蓬蓽 生 輝。 可 惜, 這 些年忙 于 俗 務, 又 幾次 搬 家, 茶 室至今 尚 無 蹤影 , 那匾 額 也就 一 直沒 有 刻 成 。 這 件 事 令 我 深 以 為憾, 想 張 老不 會 因此 而 怪罪 晚 生吧?

凡註明 “藝術中國” 字樣的視頻、圖片或文字內容均屬於本網站專稿,如需轉載圖片請保留
“藝術中國” 浮水印,轉載文字內容請註明來源藝術中國,否則本網站將依據《資訊網路傳播權保護條例》
維護網路智慧財産權。

相關文章

網路傳播視聽節目許可證號:0105123 京公網安備110108006329號 京網文[2011]0252-085號
Copyright © China Internet Information Center. All

資訊|觀點|視頻|沙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