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網記者採訪劉國松先生。
劉國松,台灣畫壇40年以來一直居於先鋒地位的畫家、教授,台灣文化界赴大陸交流訪問第一人。今年是他的70大壽。相交滿天下的劉國松選擇自5月19日起在北京、上海、廣州舉辦“宇宙心印·七十回顧展”給自己慶壽,展出作品70幅。雖然劉國松在世界各地舉辦過80多次個展,但這次的展覽對於他自己和觀眾都更具意義。近日,本報記者在台中市劉國松先生的寓所訪問了他,以下是記者(簡稱記)與劉國松(簡稱劉)的採訪對話。
宇宙心印
記:劉老師,這次將在大陸舉辦的展覽是您總結性的一次展覽,用“宇宙心印”命名有什麼特別的含義?
劉:這四個字來自我們古人説的“外師造化,中得心源”,藝術的靈感從造化中來,造化是生活是宇宙,我們的內心感受它,再把自己的感受通過繪畫表達出來。但我們的生活在變化,感受也在變化,畫就要變化。歷史上的大畫家都有自己的發明,可惜元朝以後中國畫停滯了,明清時期的文人畫已經淪為士大夫們休閒的東西,將中國畫帶入了死衚同。
記:所以早在上個世紀五十年代您就開始鼓動中國畫的革命,著書立説並不斷實踐。
劉:對。我們現在已經沒有古代文人那樣的環境了,不能總是用他們的手法表現他們的宇宙觀。所以1969年美國阿波羅太空船登陸月球並將照片傳送回地面時,我便大膽用中國水墨加現代的紙貼手法來表現這一震撼世界的事件,表達我內心對宇宙運轉和時間流逝的感慨。我用了幾年時間畫這個題材,被命名為宇宙系列。
劉國松紙
記:宇宙系列令您在世界範圍的中國畫壇引人注目,為什麼後來再也不畫“宇宙畫”了?
劉:藝術家好比是科學家,要不斷地在自己的實驗室試驗、創造新的東西。不能只會臨摹,古人怎麼畫就怎麼畫,也不能用門派或名利引導創作。那樣就只能是一個小助手,不是藝術家。比如中國畫裏的皴法已經用了上千年了,表現盡了,要不斷實驗新的技法。
記:您的技法實驗有哪些成就?
比如我發明的中國水墨畫的拓墨法和漬墨法,令中國畫裏出現了白線條,而且大大豐富了水的表現形式。剛才你們非常欣賞的那幅我畫九寨溝的《漾》,那種漣漪的感覺是傳統技法表現不出來的。
記:除了題材和表現外,您連中國畫的材料都一併實行了革命,比如在中國畫用的宣紙中多了一個另類——劉國松紙。有人擔心太多的革命會令中國畫失去自身的特性。
劉:我是中國人,在中國儒家傳統而不是西方耶穌信仰的背景下長大,説中文,用中文思考,我表達的肯定是一個中國人的立場和視角。此外,任何的革命都有濃厚的傳統根源,比如我“革中鋒的命”,但決不會用油畫的方頭筆。我的拓墨法和漬墨法就來自古人提出的“蟲食紋”和“屋漏紋”的啟發。我也擔心中國畫的命運,對於崇拜西方和西方藝術的年輕人我有一句忠告:模倣新的不能代替模倣舊的,抄襲西方的不能代替抄襲中國的。不要跟著西方人給中國藝術設定的樣版走,中國人要靠自己,無論是什麼領域。
訪問大陸第一人
記:您在大陸被人熟知,除了您的中國畫革命外,還因為您是1949年兩岸隔絕後台灣文化界訪問大陸第一人。聽説您因此10年不能回到台灣,您方便談談此事嗎?
劉:那本來是一件挺自然的事情。我在美國的時候,認識了也在美國訪問、創作的大陸文化界朋友,比如艾青、王蒙,還有畫界同行,我們有很多共同話題,成了好朋友。1981年大陸成立中國藝術研究院,我的朋友們邀請我參加成立大會,當時我在香港中文大學工作,校方也支援我去。
記:從此您開始了與大陸畫界的交流?
劉:對。我1983年應邀到北京中國美術館開個人畫展,我和大陸的朋友説希望畫展在春節的時候開幕,這麼多年了我想回去過個春節。原計劃只在北京展出,結果廣東、湖北、黑龍江都來請,這個畫展一直辦到了烏魯木齊,走了18個城市。除了展覽外,我還演講,介紹西方20世紀現代藝術、台灣現代藝術發展近況、現代水墨的新技法等。
記:大陸同行理解您的思想與追求嗎?
劉:我在大陸得到了很多同行的回應與理解。在北京第一場演講後,吳冠中就上來握著我的手説:“我們的心是相通的”。因為大陸的藝術家們也一直為中國畫的出路而困惑,在做努力。
記:您很快又要看到大陸的同行及喜愛您作品的大陸觀眾了,在此先祝您壽比南山,祝您這次不同尋常的畫展圓滿成功!
劉:謝謝。
後記:因為劉國松的爽朗、率真和對人生、藝術以及自己民族的摯愛,在台中市採訪劉國松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只是告別劉老師以後,我們才偶爾從其他方面得知,劉老師在接受我們採訪前還曾接到有關部門的詢問電話。雖然這似乎並沒有影響劉老師談文説藝的興致,但畢竟為這次愉快的採訪抹上了一層不和諧的陰影。(人民網台中4月13日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