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地研究朱乃正及其藝術的作者與媒體動輒習慣於大肆渲染朱乃正在青海時期的苦難,感動而慨之,大發議論。乃正本人卻從不反芻往昔的艱辛遭逢,他時常感念青海真樸實誠寬和敦厚的情義,曾多次誠摯地慶倖而言:“多虧當年到了青海,終生受用不盡!”乃正視青海為他的第二故鄉。青海父老也沒有忘記他,青海人以我們高原曾經陶鑄了朱乃正這樣的大藝術家而引以為榮。
朱乃正出生於江南,學成于京華,又經過青海二十多年的砥礪磨煉。鐘靈毓秀與豪放樸厚對立統一奇妙融和,造就出獨一無二的朱乃正。是青海的高天厚土,大山大水,給乃正這位江南才俊展現出高曠、雄渾、蒼莽無垠之境界;是青海相對木訥樸拙的民風,給乃正這位美院高足以粗獷、質樸、真誠而豪放的感受;是青海悠久深遠的崑崙文化,給乃正這位學兼中西的智者提供了發醇釀造融會貫通的學識底蘊。是青海,以她博大的胸懷,接納、擁抱了一位受傷的赤子,奉獻出一位成熟的藝術大家。青海之於乃正,猶如新疆之於王蒙。可以説,沒有新疆二十年,就沒有今日之文壇大家王蒙;沒有青海二十年,就沒有今日之畫壇鬼手美術通才朱乃正。
朱乃正聞名遐邇,蜚聲海內外,膾炙人口者當然首推他自1962年至今四十多年中,相繼面世的數十幅精品力作。《五月星光下》《金色的季節》《第一次出診》《讓革命騎著駿馬前進》《春華秋實》《青海長雲》《大漠》《長河》《爽秋》《晴雪》《國魂———屈原頌》《冬至,春遠乎?》《歸巢》《隴原寂寂》《風卷山雪》等歷屬全國性美展參展、獲獎作品,都在不同時期産生過較大影響,觀眾矚目,藝壇悅服。多數已珍藏于中國美術館或其他高格堂館,成為國家級藝術珍藏品。奠定了朱乃正作為中國油畫界領軍人物之一的學術地位。
每個畫家,在學習階段,都畫過風景寫生。但以風景寫生作為人生感悟心靈跡化之寄託,至老不棄;且以小幅風景寫生成就大氣象者,據我所知,唯有朱乃正。1995年,乃正六十初度,在北京中國美術館舉辦《朱乃正六十小書畫展》。七年之後的2002年,舉辦《回望崑崙———朱乃正西部油畫寫生筆跡》專題畫展。展出作品,全部是大不盈尺,小可方寸的袖珍精品。在美術界推崇“現代觀念”故作玄奧之風日熾,甜俗貪大淺薄空泛之風日盛的當今,朱乃正兩次展出的小幅寫生作品,猶如一顆顆耀眼的珍珠,熠熠生輝,光彩奪目,振聾發聵。美術界似乎驀然“發現”了風景寫生的魅力,驀然“發現”了真實視覺形態造化之美,似乎驀然喚醒了人類共有的心智、情感與哲思之審美本能。久違了的觀眾熱情讚譽,與某些時尚畫展形成強烈對比。
朱乃正的油畫寫生,大多表現青藏高原、黃土高原上西部人尋常生息的雪野、草原、山丘、田陌與村落,絕少旅遊圖片式的奇特地貌名勝風光。畫面景物一般都相當單純、平淡、自然,但表現十分豐富,概括而不單調。揮灑由之,放收有度,精妙傳神之處一絲不茍。畫幅很小而氣勢、境界至大。可遠觀可細讀,意趣盎然,蘊含豐厚,觀眾能從審美享受的興奮中進而獲得深層人生感悟。
朱乃正油畫藝術之盛名掩蓋了他在書法、水墨畫及篆刻、詩文方面的成就。其實,他在諸多領域的藝術造詣皆足與當行頂級專家比美。乃正自幼勤習書法,少小從顏魯公發軔。得益於青海陋室之長夜孤燈,誦碑讀帖,面壁臨池,意會辭章文采之妙,體悟披離點畫之理。精研唐宋諸名家,由此上溯秦漢,下及明清,入于帖,出於碑,融會通悟自成一家。有方家稱道朱乃正書法“有帖學之和穆而去其纖,有碑學之雄放而去其獷。”乃正楷、草、篆、隸諸體皆擅,尤精行草。筆意瀟灑酣暢,龍蛇飛動,蒼潤有致,韻隨情出。蘊音樂之旋律,詩畫之意境。非有書家功力學者修養兼畫家法眼,不能得也。
乃正的水墨畫,于中國畫傳統融入西畫色光空間感覺和現代抽象構成理念,是放逸主觀情感神遊遐思于深邃靜心之途,積大道於心源隨意生發之“造境”藝術。非具體時空某域名山勝水寫照。在具象與抽象之間,與祖國山河神遇而跡化。超乎象外,得乎寰中,縱橫捭闔,韻味天成。是其心路歷程別樣形態的抒發。
乃正學兼中西,情通雅俗,博觀廣取,厚積薄發。國學書、畫、詩、印四全,西畫精湛而閎深。乃正所作篆刻,印壇視為珍品。乃正為同道藝術家所撰序跋、詩文、楹聯與尺牘信札,文辭典雅,情懇意摯,他對藝術的真知灼見常閃爍其中。乃正之才華、勤奮與參悟意識,乃正在藝術領域觸類旁通跨度之寬,探究之深,備受當代藝術界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