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墨不是中國畫的全部——馮遠談中國畫創作

時間:2009-06-12 13:47:36 | 來源:中國文化報

 

《歷代帝王圖》(國畫)局部 閻立本

“是一張好畫,但不是一張好的中國畫。”這是當代中國畫壇的一句流行語,由此引發了關於中國畫“圍墻論”的爭論:民族藝術的形式應該得到尊重,但是否唯我獨尊?寫意畫是中國畫的最高代表嗎?如何全面理解中國的繪畫傳統?

近日,結合20世紀國家重大歷史題材美術創作工程的實踐,全國政協委員、中國文聯副主席、中國美協副主席馮遠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認為,中國畫創作必須面對日益豐富的題材,勇於探索。先把作品是不是一張好的中國畫的問題放下,首先應該考慮如何創作出好畫。

現在有不少人對提出中國畫加入西畫材料和技法後是否還是中國畫的問題,特別是對大型創作吸收某些西畫創作手法提出質疑。馮遠從他的20世紀國家重大歷史題材美術創作工程項目《武昌起義》説起——這件創作擬採用中國畫的筆墨、材料完成。馮遠説,首先我認為具有中國畫特點的大型創作,不宜追求完全寫實的手法,盡可能用中國畫的表現辦法。畫面背景是個圓弧形的城門,城門以外是天空、夜空,畫得較亮,畫出一片紅色的火把映照的效果。巨大黑暗中的城墻暗影,體現某種沉重感和壓迫感。這個意圖我在宣紙小稿上處理的效果比較理想,以前很少這麼畫,因為中國畫的表現方式確實有一些局限,但是要突出起義是在晚上,突出火把的光亮,就必須要用深暗色調來反襯光亮。那火種、火把,及其在夜晚中劃過的光亮是富有表現力和情感色彩的元素。必須要找到一種相容的辦法,才能烘托出起義發生在晚上的特點。吸收一些光影的效果,比如説近景幾個清兵負隅頑抗的背影。第二層次是起義軍的將士,色彩比較凝重。

作品具有西式構圖的特點,側重寫實造型,設定的場面地平線比較低,然後人衝進來,因為是逆光,所以人的影子是放射狀的。這些構想和設計在中國畫中是少有的,因此,創作的過程具有一定的探索創新。

是不是好的中國畫可以暫且不論,首先應該是好畫。馮遠認為,作為國家工程項目之一,優秀的歷史畫創作既要是一件好作品,又要是好的中國畫作品,其中需要把握好兩者關係。當然,如果説我們創作,首先想到的是繪畫形式語言的自我設定,那麼無形中把調動各種手段為主體服務的主觀意識局限住了。我的想法是,先把這張作品是不是一張好的中國畫的問題放下。不同題材、不同內容,表現的藝術手段和方法應該是不一樣的。歷史上很多優秀的傳統繪畫形成了經典圖式和精湛的技法、語言,但是不可否認其中不少作品存在程式化的傾向和方法重復的問題。就創作而言,甲作品跟乙作品之間沒有可比性,也不存在方法互相套用的必然性。不同的題材,應該嘗試用不同的方法和表現語言、技法。創作《武昌起義》,我首先定位它應是一張好畫,其次再來研究如何在作品中盡可能充分保留中國畫的優長和特點。同時,如何有效吸收一些西畫中有助於表現內容的手法,把它相容起來。當然,我首先採用的是中國畫的材料、工具、筆墨和語言,在保持中國畫的審美價值的基礎上,相容了其他畫種的豐富性,以利於塑造起義軍將士的形象,烘托特定環境的氛圍。

全面理解、認識、繼承中國畫藝術的傳統。馮遠強調,歷史上傳流至今的大量優秀作品,除寫意畫外還有大量的工筆畫、重彩畫等等,永樂宮壁畫就是中國畫的一個重要風格樣式,這都是當年名不見經傳的畫工所為,非常了不起。中國畫的面貌應該是豐富多樣的,水墨寫意畫成為主流是由宋元開始,至明清才將筆墨提到十分重要的地位。中國畫本身處在一個不斷變化發展的過程中,漢唐也好、宋元也好、明清也好,不能以明清達到的高峰,認為其是萬古不易的標準。表現這樣一個歷史題材,經營一幅大型創作,不是藝術家酒酣耳熱之際的筆墨遊戲,那重大歷史事件表現所需要的豐富性,光靠逸筆草草、寥寥數筆的寫意筆墨是不夠用的。傳統中國畫家們完全可以尋找一些適合自身表現的題材,去展示中國畫的經典審美元素。我們組織國畫家以《同一個世界——彩繪聯合國大家庭》為主題創作時,中國畫家遭遇的最大問題就是原有的屢試不爽的方法碰到了新問題,你怎麼用國畫技巧來表現世界各國的風情?西方同行一看,中國人畫畫難道沒色彩?但中國審美價值認為墨分五色,眾色之母,是為玄色,玄色是至高無上的顏色,也就是中國藝術表達的境界。當然西方人接受這個觀念需要一個過程。別人看不懂的時候並不能代表你的東西不好。這實際上是兩種審美價值觀、審美趣味取向的差異,最好的辦法是不斷改進提升藝術本身。

中國畫創作要區別不同需求和創作主體對象,力求掌握更多的表現手法。馮遠坦陳,自己走的是一條相容的路子,從美院學習和研究生畢業以後,基本上走的是以寫實、寫意教學為基礎訓練,以寫生造型為基本功的發展路子。人們評價馮遠創作主題性作品時筆墨偏緊,畫小品較為輕鬆。馮遠道,這確實有其主觀原因的。一是在中國(浙江)美術學院工作、學習多年,必須要把浙派以筆墨見長的一套方法拿起來,浙派中國畫有著深厚的文化底蘊和較高的學術品位。我在學校從事教學時,一直在關注著如何掌握更豐富的藝術表現手法。我有三套思考,一套是用於教學的,告訴學生們什麼好,怎麼學好。一套是用於主題畫創作的辦法。大型主題性創作完全靠小情趣筆墨難以達成大目的。浙派畫家駕馭大場面作品還需要加強摸索。浙派藝術的優長是對筆墨精藝的領悟,但相對少了一些渾厚和張力。第三,我時常採用一種輕鬆的畫風來創作詩詞畫意和一些輕鬆的小品畫,這得益於我受過多年江浙精妙的筆墨意韻的熏陶。這三個路數實際上體現了我區別不同需求和創作主體對象,力求掌握更多的表現手法的觀點。在北方工作、生活多年,又作為一個人物畫家,不觸及一點大型題材是不行的,更何況我本來偏愛文、史、哲。歷史上像中國永樂宮壁畫、八十七神仙卷和閻立本的《歷代帝王圖》、《步輦圖》等作品,那種大氣、雄渾、豐富、厚重,體現了鮮明的文化精神。就技法而言,中國畫的源流也是豐富多樣的,不僅僅是水墨,中國畫的工筆、重彩也同樣非常輝煌。馮遠表示,確實不認同當下一説中國畫就以筆墨二字一言以概括之的含混表述,哪怕是約定俗成的習慣稱謂。寫意畫確是有筆有墨,工筆畫、重彩畫就沒有筆和墨嗎?能把中國傳統繪畫中的工筆畫、重彩畫等形式都排除出中國畫範疇嗎?顯然是不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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