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加糖”展前言
通常四川的畫家都有以風格的變化和轉換頻繁著稱畫壇,但在我眼裏,忻海洲總是有點像那類藝術家,畫什麼都是自傳性的,所以他永遠不可能改變,至少,不會大變,變了就不是忻兄了。像他這類的藝術家永遠面對著一維世界,也就是他自己,他的作品裏只有自己,自己裏有世界,有全部。與他相反的藝術家,則面對著多維的世界,有點像個旁觀者,有非常明顯的客體,外在世界通過他的眼睛走馬燈似的旋轉,旋轉出不同風格的作品,但忻兄不行。。。。。。
忻海洲這樣的藝術家也有他的優點,就是非常的鮮明、非常的強烈,他的氣質永遠鮮亮如刀,無與倫比的感染力則象強酸一樣,因為那裏永遠是自己,正在滴著血的、疼痛直達肺腑所以直達到觀眾和欣賞者的自己。。。。。。
自從他選擇了這樣的藝術、這樣的形象、這樣的青春,他就把自己給獻出去了,那是永遠幽暗漆黑,如見不到底的深淵,因為那藝術是他們的心,一個奇異的、岐路重生的迷宮般的世界,——一生下來就老了,一升起到沒落了的青春,剩下的只有行動、虐待的好似自虐的行動,除了虛無那裏什麼也沒剩下。聽一聽山羊皮1999年的《電》,它是這樣唱的:“我們得到了愛/它象石頭一樣冷/……/吻著愛人的時候/嘴唇像是傷口/我説呵/它大過了宇宙/大過了宇宙/大過了我和你……”。忻海洲還是沒有變,他們不會放棄繪畫、不會放棄形象、不可能放棄殘酷的青春、不可能放棄疼痛的一維世界。“我們這樣年輕,我這樣逝去,所以我們要一顆潮夕奔騰的心,是不是呵?是不是呵?”這潮夕奔騰的心可不是年輕人的朝氣蓬勃,而是因精力充沛的絕望而變本加厲的歇斯底里,在忻兄胡鬧中帶著陰鬱的畫幅中,表現是那麼神經質,那麼不正常,不僅對像是玩物,自己也是玩物,這是意識到生命無聊之後的最徹底的虛無。。。。。。
確實,我喜歡忻海洲的這批新作,在柔和艷麗的表像下,他的畫筆和觸須總是攪著魂扯著肉,連皮帶肉牽著人世的傷口,縱有再多的粉紅油色和夢幻般的畫面處理,也無法掩蓋那層血色,即使充滿幻覺,也是在心理和夢境中,而不是在虛幻的時空,飛升的時候永遠離不開地面的絕望雙腳,深深地陷在人世的痛苦之中。。。。。。
即使能夠蛻變,忻海洲也不是不願的吧,不然青春的殘酷豈不是太容易化解?疼痛和絕望豈不是太容易拿掉?而我相信它不會拿掉,拿掉它就拿掉了忻兄的人生,但是它可真美。《一切都會流走》:“今夜的霓虹會説‘一切會流走’/夜空中的星星會説‘一切會流走’/公開相吻的戀人會説‘一切會流走’/超級市場的汽車知道‘一切會流走’。”
葉永青 2000年8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