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自默與楊飛雲的對話

時間:2009-03-05 16:27:59 | 來源:自墨文化網

  面對楊飛雲的作品,我總是感到其中的清麗、悠遠、凝練和安逸。他傾慕古典,追求經典,刻苦地實踐著,每天都要坐下來創作和讀書。在交談當中,我發現,他對文化藝術和審美理想的思考,更是深透的、貫通的。

油畫家楊飛雲

  崔:優秀的藝術品,總是出於優秀的藝術家之手。在談論藝術問題時,很多人往往犯一個毛病,就是過分地突出“個性”二字,忽略了美的共通性,忽視了藝術品的經典價值。甚至有些人玄虛起來,就把哲學名詞也拉扯上,什麼主義、思想、意識等概念一大堆。我認為,繪畫作品的美,應該用“畫”本身來説明問題,無須用過多的“話”——語言來解釋它。

  楊:我同意你的看法。美,是一個大概念。古希臘的美,在今天看來仍然是鮮活的,不是僵死的,不是一堆概念式的空殼,這樣的藝術品才稱得上“經典”。

在創作中

  崔:把“美術”和“藝術”混淆,是當代文藝批評理論中的一個過失。“美術”,重點還著眼在“美”的本身;一旦説“藝術”,尤其現在,就十分地寬泛化了,任何東西和任何事情,都算藝術,就滑稽了。

  楊:很多理論家談問題,喜歡繞圈子,其實説的還是那個東西,反而弄得更糊塗了,也沒有把美的精神力量放在應有的位置上。

  崔:邏輯混亂,是很多文藝家的通病。藝術與科學,雖然是相離懸遠的兩個概念,但是,在最高層面上它們是統一的、和諧的,所以,在研究和討論藝術問題時,不能沒有科學的方法、態度和素質。光聽著熱鬧,經不住分析,沒意思。知之容易,行之難啊,否則,就都是大師了。

  楊:大師總是能在生活中體驗美的精髓,這種普通而又不普通的手段,所依靠的是修養。大師的經典作品,其深刻的背後的內涵能讓人體會,而它的表現的生活的一面,也能讓人懂。

崔自默與楊飛雲

  崔:這就是一種理性、一種邏輯。美,具有精確性,這一點類似于科學。增之一分則肥,減之一分則瘦,正合度,合乎美的共同法則和規律,就美。就能打動人。

  楊:事實上,在自然界,在我們周圍的生活當中,到處都存在著美,問題是,你如何去敏銳地發現它,如何去妥善地表現它。蘇東坡説“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寓妙理于豪放之外”,真妙。太拘謹就僵化,太激進又出了圈,用自己的的手法,傳達自己的情緒,使形式與內容完美統一,感性與理性同在,形神兼得,很不容易做到。

  崔:藝術家也是一種職業,本來就有高低之分,所以沒有理由要求每一個藝術家都出類拔萃,都夠大師的水準。

  楊:我去法國盧浮宮三次,三次感受都不同。第一次主要是為了研究西畫的有關問題。第二次則去體會它的內涵,面對那些作品,去和它們交流。第三次去的時候,就不只是關注作品本身,而是想更多地了解這些經典藝術品的創造者們。比如《蒙娜麗莎》等傑作,讓人總能從中感到更新更美的內容,那不是一些簡單的不變的東西;而後再了解它們的作者,比如達·芬奇,原來是那麼的偉大,那麼多才多藝,他還是一個科學家,有那麼多發明。

  崔:經典的作品,畫的內容雖然是過去的我們不熟悉的場景,但其中透露出的真、善和美,卻是永恒的,可以真的打動人心的東西。

  楊:再有,就是經典作品的技法,也是精湛的,高超的,經典的。技法是基礎,沒有它,不管你想的如何好,也還是不能實現。不過,值得思索的一個問題是,經典作品的美的內核,卻又是建立在高明的技法之上而又超脫于技法之外的;比如,有許多畫家有一流的技巧,但只畫出三流的作品,而有的畫家,用三流的技巧卻能創造出一流的藝術品。

  崔:中國的古典傢具也是這樣,比如清代的傢具,技法不可謂不成熟,但比起明式傢具來,總覺得欠缺什麼,其中有格調問題存在。格調,不是一個虛的概念,而是一個存在事實,它是已經包含了高明的技巧的,換言之,是另一種技巧,要擁有它,需要更多的綜合的素質,包括天性、才情、創新的才能等等。提到創新,需要辨析這個概念,“新”,本身就應該包含了“好”,“好”在其中了,否則,就是虛假的創新,創新的傳統,是動態的,是無數經典的積累過程。

  楊:是的,不管是中國的還是外國的,是古代的還是現代的,只要可以拿來學習、借鑒和吸收的,就都是“新”的。有人説,傳統是裹腳布,束縛了前進,這完全是一種悖論,看似有理,其實是無稽之談。在繪畫史上,沒有不同時代雷同的兩個大師。傳統和歷史,意味著變化。學習傳統的過程,就是一個繼承與發展的過程。藝術大師的價值,在於承前啟後,而不是空前絕後。絕後,就是説沒有傳承的必要或者可能,其生命力和存在的意義也就值得懷疑。

  崔:太對了,這就是傳統的意義,有所變,有所不變。劉勰在《文心雕龍·體性篇》説“才有庸俊,氣有剛柔,學有淺深,習有雅鄭”,他認為藝術風格的不同,原因在於藝術家本身的差別,並列舉出八種風格形式,即“典雅”、“遠奧”、“精約”、“顯附”、“繁縟”、“壯麗”、“新奇”、“輕靡”。很有意思,“典雅”放在最前面,而“新奇”和“輕靡”放在最後面,可見它們的檔次之別。“新奇者,摒古競今,危側趣詭者也;輕靡者,浮文弱植,縹渺附俗者也”,“趣詭”、“附俗”,可見,他是在針砭和批評某些鶩奇做怪者。

  楊:為區別他人而求怪,是一種不紮實的作風。經典傑作,不是拿怪來炫耀給人的,包括音樂、建築等等藝術門類,都是試圖挖掘人性內心深處的美的東西。一個藝術家在它的作品中表現風格不難,獲得技巧也不太難,難的是沒有那種博大的精神境界、高尚的靈魂魅力和深邃的思想感情。個人風格和創造力不能混為一談,個人風格假如離開了精神的內核,就沒有了實質,還是一個空殼。

  崔:馬克思説,古希臘是人類健康的童年。而童年最健康的,正是完整無損的真、善和美的心。

  楊:追求古典精神的復歸,提倡經典,也是這樣一個目的。歷史文化留下來的,是昇華了的美的根本,不是後來者所能輕易超越的。營造一個美的環境,使身處其中的人真切地感知它,也是真正的藝術家的一種社會責任。比如美術館、博物館,人們在星期天去參觀,在欣賞經典繪畫作品的同時,感受美的價值和美的永恒性,從而心態平和下來,寧靜下來,那意義是多麼重大。

  崔:反之,倘若藝術品氾濫,垃圾也堆進去,讓人觀瞻,豈不傷心慘目?讓人得到一種什麼心態呢?亢奮?噁心?殘酷?煩躁?不平?喧囂?憤怒?壓抑?發泄?古典音樂給人以美,現代噪音連植物也受不了,長不出好果子。

  楊:經典的美有一個共性,就是和諧。我在創作一幅作品時,總要深思熟慮,認真對待構圖、筆意、人物姿態和動作、環境色彩、整體氣息等等,力求和諧。當然,在完成之後仍有感到不滿意的地方,覺得與自己的最初設想有距離。在形式和技法雖然有所變化,但有一點我是堅持的,就是表現人物的青春氣息和單純的、質樸的、真誠的、自然的美。我不想讓那些不美好的東西出現在畫面上,而且,我一定要用自己的創作熱情來完成創作,因為我相信,也只有這樣,才能使作品在將來感染讀者。

  崔:現代藝術創作的經濟行為化,使很多藝術家的心態徹底失去了平衡,只剩下了經濟的熱情,沒有了藝術本身的熱情,這樣的藝術,迅速膨脹,也很快衰朽。

  楊:經濟市場行為在現代社會不可避免,但是文化藝術不受重視確實可悲。一方面,很多豆腐渣工程建起來,另一方面,無數古建和文化遺址被拆破壞了。

  崔:這是一個認識問題,也是一個審美上的大誤區。在林立的現代建築之間,點綴若干古式的建築,這也是一種特出的美,在新與舊的反差之下,一種難得的歷史空間營造出來,它給人的教益是豐富的、多方位的。

  楊:一個家庭收藏著自己的老照片,一個城市、一個國家也應該保留自己的“老照片”,給後代留一些可供回憶的、回味的東西。一個民族有價值的,是它的文化傳統,是它的藝術經典。

  崔:不錯,人家看高樓大廈,何必來找我們?一個民族優秀的文化傳統,是最值得尊重的。世界上一些名城,假如沒有一些獨特的人文景觀,其魅力何在?

  楊:可是,人類一邊在探尋著古代文明,比如開掘古墓,發現珍寶、古董,然後收藏起來、展覽,而另一邊卻在大批製作速朽的玩意,那麼,我們這一代能給後代留下些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呢?

  崔:非不為也,實不能也,希望速朽的藝術家,大概也是少數,只是大多數人沒有下過苦工夫,沒有獲取這種本事和這種機緣。能真的不朽、能創造出經典藝術品的藝術家,畢竟是少而有少。傑出的藝術家,他們的魅力來自多方面,不僅僅是藝術品本身,因為,藝術品畢竟屬於精神産品。

  楊:是的,一個人華美的裝束只能吸引眼睛,而他的行為舉止中所透露出的修養和格調,卻可以長久地牽動人心。藝術品更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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