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徐悲鴻先生繪畫藝術之感受

時間:2009-03-05 11:26:49 | 來源:

  徐悲鴻先生曾經是中國畫壇巨擎。他的藝術活動時期處於20世紀上半葉,正是中國社會劇烈動蕩的變革時期。獨于無聲發新聲,敢向潮頭領風騷,是對先生藝術風格很精到的評價。的確,先生為中國畫的革新和發展做出了卓越的貢獻。每讀先生的畫作,心折其技,心服其德,心仰其人。本文試就施法,蘊情、寄意幾個方面,談談對先生繪畫藝術的感受,以寄託對先生的仰慕之情和深切的緬懷。

  法之出神

  中國畫的特點,簡約的説,是線的藝術,以線造型,以線造骨,以線傳神。一根富有表現力的線,它內涵著生命的運作,節奏的律動,由此發出千變萬化的筆法、筆勢。中國畫自古仡今,無不重視線的運用。我們仔細看徐悲鴻先生的用線,如畫馬、畫雄獅,他在緊緊抓住造型上的骨幹和氣韻的同時,又準確撲捉形體的轉折結構線。經過筆氣的貫通,即骨法用筆的到位,於是,他筆下的線就即包含了畫家本體的個性,也包融畫家所描繪物象自身外溢的氣質,並自然而灑脫地流注在畫面上。悲鴻先生這種特有的用線,既有對傳統的一畫收盡鴻蒙之外,即億萬之筆墨,無不始於此而終於此的手法的繼承,又在有限的畫面上使物象具備多層次感、體塊感和體量感。這就是徐悲鴻先生的用線意識,也是補充傳統骨法用筆所呈現出的另一種線的空間意識——徐悲鴻先生中國畫的靈魂所在。他的用線手法獨特神奇、內涵深邃,有時看似筆斷,但實則是為了筆意的轉向,或者是為增加一個結構上的轉換,或者成為一體塊在視覺上發生承上啟下的作用。真乃筆斷意連,法意相隨。例如先生畫馬,特別在表現馬的胸廓、飛動的腿部時,非常強調內在骨骼的準確解刨,運用高度概括洗練的線體,投入有情感的用筆,體現表像,又超于表像。足見先生施法之高妙。

  中國畫講究逸墨幻象。就是説,中國畫不僅要重視線的表現,但也決不可輕視墨的運用。墨分五彩,墨可體現畫的精氣、韻味、光彩、質感,徐悲鴻先生在運墨技法上,正是由於他對自然、對藝術的深刻觀察和多層面的體味,更是別具一格。他在深入探索中國畫的特點基礎上,佛去西畫中光影流離之色彩而突出強調了墨象的陰陽結構之美。其質感,其對情緒的把捂,筆氣的收放,墨韻的滲化,並要一瞬間與畫家胸中之逸氣融會物化為鮮明的形象。黃賓虹、石濤的山水講究筆墨,齊白石畫蝦講究用筆墨,筆墨的運用不知陶醉了歷代多少畫家,他們為此苦苦追求,終生不倦。宋代有墨戲畫之説,如文同、蘇軾,看似遊戲出之,草草摔意,不加修飾,實則多去意氣神韻,以發其所向。幾千年來,駿馬形象一直是歷代畫家筆下的描繪題材。但無論是唐代的韓幹、曹霸的馬,宋代李公麟,元代趙子昂的馬,無一不是採用較為工細線的勾勒表現法。徐悲鴻先生則不然,他即借鑒古人之法,又不拘泥古法,甚至一反用筆用墨的態勢,而讓一種新的氣勢勃發出來。他採用大塊的濃墨寫出馬的體態,然後用較濃的墨寫出富有變化的四肢結構與鬃尾動勢,用筆用墨,渾然一體,縱逸的筆墨揮灑與胸中的澎湃激情相合拍、相交融,達到出神入化之境。

  徐悲鴻先生在《中國畫改良論》中提出古法之佳者守之,垂絕者繼之,不佳者改之,未足者增之,西方繪畫之可採入者融之。先生一生不懈的創作,正是在守、繼、改、增、融方面不斷的實踐和探索,以其高妙的施法,流下了傳世之作,令後人追摩。

  


情之貫注

  世間萬事,眾生經營。成功之道,各有方略。細想起來,雖有千差萬別,但其中有一點可以説是共同的,這就是。以動人,這就取得了成功的重要條件。中國繪畫自然也是如此,從古到今,有情之筆與無情之筆,展現出的作品是有天壤之別的。宋代蘇東坡論畫感言:往往只取鞭策、皮毛、槽櫪、芻秣,無一點俊發,看數尺便倦。之所以生倦乏味,就在於筆下無情,作品只能是事物的説明圖罷了。無情則無神,有形無神的作品自然使人覺得乏味生厭。而筆下之情自然要有作者癡情的積累,激情的迸發,真情的傾注。我作如此感受,正是徐悲鴻先生為藝術之情的展現而得到的啟迪。

  先生筆下的馬,師法造化,遺貌取神,令人傾倒,首先源於他對藝術的癡情。先生在異國留學期間,無論是在博物館臨摹名畫還是在野生動物園裏畫動物,如癡,如醉,他常常忘記了饑餓和寒冷,一畫就是十多個小時。特別在柏林野生動物園裏,這些野馬野性未訓,或仰首,或低頭,或奔走,或戲逐。他悉心觀察,潛心寫生,不避寒暑,積稿盈千。久而久之,先生仿佛成了匹傲骨嶙峋的駿馬。

  徐悲鴻先生有了癡情的積累,自然在繪畫中就會迸發出無限激情。正是畫家要虛己之心,察萬變之象,先深知造化而後方能役使造化。看先生的《奔馬圖》,不禁使人想起詩人杜甫的名句:一洗凡馬萬古空!令人遐思而震撼。先生筆下無凡馬他喜歡傲骨嶙峋的野馬,不習慣膘肥毛滑的鞍馬之類。他説;馬不畏險阻,衝鋒陷陣。馬給予人甚多,要求人甚少,這就是馬的可貴精神。

  徐悲鴻先生繪畫,處處激情勃發,在激情中,不忘用自己的作品寄情,表達真情。他筆下的馬,都是無羈之馬,寄予胸中的渴望,要求給予自由的心聲。他的馬,或豪飲于長河,或留戀于芳草,深切地坦露著追求美好明天的思想。筆下結隊賓士的馬,表現了豪邁的氣勢和不辭勞苦的精神,是物的意象化,是作者和哪個時代人們的精神情感品格意志的熔鑄。且看先生為呼喚民眾起來抗日的好作品《新生命活躍起來》,畫面上一隻雄獅,鬃毛勢如火炬,它昂首挺足,怒不可遏地奔騰向前。背景山影拔地而起,橫斜的松樹給畫面空間增加一個層次對比,圖式成躍動感,充滿力的構成因素。畫面先生提句:危亡益亟,憤氣塞胸。先生的另一幅水墨畫《孺子牛》,頗具匠心,畫面中一頭埋頭勞作的牛,筆墨凝重而淋漓,這是先生之大手筆!細觀題句,耐人尋味:吾雖出賣勞力,但也求其值得,一生伏地耕耘,尋些青草吃吃。世上盡有投機,奈性愚笨不識,甚多負荷一犁,聽聽勞人鼻息。看者此幅畫牛和題句,你能不為之感動嗎?先生的《遺風》,也是一幅迸發情感和坦露真情、向人間寄情的好作品。畫面裏,被勁風吹得壓彎了枝杈的蘆葉呼嘯作響,幾隻麻雀正迎著狂風,振翅疾飛。表現了畫家的願望和人民的反抗精神,富有強烈的時代氣息。先生説得好,看了動人心玄的戲劇而為之流淚是常有的,看了一幅令人感動流淚的事卻是很少的。

  藝術是一座鐘,具有一種無形的感召力,一旦生活的感受或啟迪與藝術家本身精神相撞,就會觸發藝術家的靈感,煥發激情,進而揮毫潑墨,而欣賞者看到這種有靈性的作品常常會引起共鳴即被敲響了洪鐘。人們正是憑藉鐘聲在感情的隧道裏貫穿回蕩,尋找自我感受似曾相識得體驗並引發出無限的聯想。這是筆情的內涵、藝術魅力所在。徐悲鴻先生常常含淚作畫,筆墨移情,以情感推動筆墨生發,以作品去抒發作者蘊藏的真實情感,引發讀者與作品的共鳴。

  


意之昇華

  一個真正的藝術家,不論他生長在那個年代,他應該有一種歷史的責任感、使命感,把握時代的脈搏,人民群眾的命運,呼喚正義,抨擊邪惡,歌頌美好,針貶時弊。這樣,他的藝術生命是永生的,其作品也是不朽的。所以,我認為,作品除了情感的傾注之外,進而更要有意的昇華,徐悲鴻先生在這方面的確是值得敬慕的佼佼者。

  徐悲鴻先生的作品,富有濃烈的民族情感和鮮明的時代精神。如他的代表作《九方皋》。九方皋的故事取材于《列子》,秦穆公讓以相馬聞名的伯樂擇一繼承人,伯樂舉薦了朋友九方皋,穆公便令九方皋物色一匹千里馬。九方皋在三個月後才找到所中意的一匹黑色雌馬。但他在回見秦穆公答其所問時,竟把所相之馬説成了黃色雄馬。穆公在親眼看馬後,失望地對伯樂説:九方皋連馬的雌雄顏色都不辯,如何能識得馬的好壞呢?伯樂謂然嘆曰:大王呀,九方皋在觀察馬時,是見其精而忘其粗,見其內而忘其外,見其所見而不見其所不見呀!穆公覺得有理,隨令人乘騎,果然是天下最好的馬。先生正是有感於這個動人的故事而創作了《九方皋》。由於他親眼看到了國民黨政府統治下大量人才被壓抑埋沒的現狀,親身感到有才華的人被提攜、培養是何等艱難,他忘不了自己為生活所迫幾乎投江自盡的悲慘經歷,因而他情緒激昂,充滿了強烈的創作慾望。他要籍《九方皋》傾吐內心的憂鬱,抒發要國家重視人才的美好願望。這幅巨著,栩栩如生地塑造了九方皋這位普通勞動者的相馬形象:畫面上他正聚精會神地查看面前那些馬,而一匹黑馬仿佛突然遇到了知音——它發出了快樂的嘶鳴,奮蹄欲試。此前,先生筆下的馬大多都是奔放不羈韁轡的野馬,但在《九方皋》的畫面上的這匹黑雌馬卻例外地戴上了韁轡。有人問他:這是為什麼呢?他笑曰:“馬也和人一樣,願為知己者用,不願為昏庸者制。”

  前面提到徐悲鴻先生的作品《遺風》不僅是寄情的力作,更是達意的名作。《遺風》産生的背景是為了解救田漢被撲,作者在思慮難平之際,忽推窗扇:天空一片陰沉寒氣凜冽襲人,一群麻雀躍入眼簾。一時靈感波動,展紙潤筆,含淚即景——且聽田漢為《械頭》所寫的主題歌詞強烈地震動著人心:同胞們!快停止私鬥來雪我中華民族的公仇!當時徐悲鴻先生深受感動地寫到:垂死之病夫,偏有強烈之呼吸,消沉之民族裏,乃有田漢之呼聲,其音猛烈雄壯,聞其節調,當知此人之必不死,此民族之必不亡。革命的文化運動激勵著徐悲鴻先生的鬥志和思想。

  1931年是中國國難極其深重的一年。日本帝國主義發動九一八事變,由於蔣介石的不抵抗政策,致使中國人民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嚴酷的社會現實,使先生滿腔義憤。他為了控訴和呼籲,創作了巨幅作品《傒我後》。《傒我後》取材于《詩經》,描寫的是夏桀暴岳,商湯帶兵去討伐君。受苦的老百姓盼望大軍來解救他們,紛紛説:傒我後,後來其蘇。意思是説:等待我們賢明的君王,他來了,我們就得救了。畫面上一群窮苦老百姓在翹望遠方,大地乾裂,莊稼枯焦,樹木疏禿,瘦弱的耕牛皮包骨頭,無力地添著寸草不生的土地。那種殷切期盼之情,躍然紙上。為此成功之作,先生在構思中曾數易其稿。這種感情是真實的,其具有生命力的藝術更是永恒的。正如石魯先生所説:直接參加生活,始能將生活移于內心,間接旁觀生活,只可將生活陳列于畫面。徐悲鴻先生運用自己的繪畫語言傾注著對祖國、對革命的熱愛;傾注著對禍國殃民者的憎恨。他説的好:蔣介石靠打伏,資本家靠盤剝,工人做工,農民種地,我徐悲鴻靠這管毛筆為民族效力!

  試問,自20世紀上半葉以來,畫家以傳統筆墨反映現實生活並做出貢獻的有幾?以復興中國藝術為己任的徐悲鴻先生毫不茍安畏縮,雖然深知開拓者披荊斬棘的困難,硬是在這種殘酷而痛苦的現實面前,頂住漫無止境的悲傷侵蝕,力挽生活的航船,越過險灘與暗礁。徐悲鴻先生一生風風雨雨,他的每一幅畫都是心靈軌跡的描繪。先生對藝術的思考是卓絕的、嚴肅的,他對生活的追求也是正切的。他在創造生涯中,需要付出艱辛而非凡的勞動,如果沒有對人民強烈自覺的同情,沒有把藝術作品當作自己生命的極度熱情,那些傑作的完成是難以想像的。

  徐悲鴻先生懷著對國家和人民的責任感,戰勝逆境,百折不撓地用自己獨特的情感,為我們創作了真情實感的藝術品,需要我們去探索、追求與發現。縱觀徐悲鴻先生的藝術作品,情係民族,筆助波瀾,立意崇高,墨象宏大,畫家只有情動於心中,有感慨而尋找抒發形態時,才會迸發出奔騰熾熱的激情,才能産生令人為之振奮的好作品。而在這種激揚的情感中,有感而發的飛躍,以往往對民族懷有深沉的憂患意識,將個人命運與整個民族利益密切連接在一起,才能熔鑄成那個時代的精英之魂,才能出現藝術精神高度覺悟的統一,才能昇華和純潔我們人類的智慧,才能重塑我們時代的新秩序、新觀念、新格局,才能唾棄那種蒼白無力、無病呻吟的藝術傾向,才能繼往開來,棄舊圖新。這正是我們應當傚法的徐悲鴻先生的藝術真諦和光輝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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