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記者對面的馬文斐(Steven Pleshette Murphy)，背後是古香古色的雕窗回欄。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地面，也投射在這位全球拍賣業掌舵者的褐色髮絲上。幾分鐘前，他露出真誠的微笑，隨和地與每一位記者握手。
2010年9月，馬文斐被任命為佳士得國際首席執行官（CEO），負責佳士得全球所有營運部門的整體戰略及管理。考慮到馬文斐在音樂與出版業從業多年，而非藝術或拍賣方面的背景，他的任職一度令紐約藝術圈驚訝。然而短短時間內，他卻被《Art+Auction》雜誌選定為2012年度藝術圈最具實力藝術人物首位。
在加盟佳士得之前，馬文斐擔任美國Rodale出版集團的首席執行官。他于2000年出任Rodale集團首席運營官，並於2002年任Rodale集團的首席執行官。在此期間，馬文斐推動了Rodale集團在國際市場上的迅速崛起，旗下在全球發行的雜誌高達85家。“Rodale迎來了其69年曆史中最輝煌的時期，創建了大量而豐富的媒體産業和品牌內容。”Rodale集團內部人士如此評價。
除了Rodale集團，馬文斐更從上個世紀80年代開始就先後擔任過Simon & Schuster出版集團部門總裁、百代唱片（EMI）集團旗下EMI Music/Angel Records的主席、迪士尼全球出版集團（Disney Publishing Worldwide）的執行副總裁暨執行董事等多個管理職務，而這個行業也深受技術變革的影響。
在教育背景方面，他也與大多數藝術史出身的從業人員不同，其曾在喬治城大學（Georgetown University）學習英國文學。“拍賣圈裏經驗豐富的人都表示不理解。”紐約CultureGrrl專欄作者當時寫道。
不過，馬文斐的兩個孩子似乎彌補了這方面的不足，他們都獲得了名牌大學的藝術史學位。“當時得知我就任佳士得之時，他們都説我終於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馬文斐幽默地説。
在加盟佳士得之後，馬文斐確實在努力爭取贏得整個市場的尊敬，並致力於發展公司全球品牌，加強核心業務和區域業務，開拓更多業務機會。他曾透露，當接下這份工作時，他列舉出一份需要認真處理的事務清單，其中一項就是進行“一對一”地交流——他在任職第一個月裏見了大概180個人。
正如馬文斐所言，儘管接手佳士得時它已經有相當不錯的成績了，但畢竟這是一個瞬息萬變的時代，“拍賣業不可能成為一個不受網路時代影響的産業，電影、書籍、雜誌、房産以及汽車租賃也一樣。”
此次來華，馬文斐也為自己定下了在今年秋季之前首次推出中文界面網路拍賣的目標，並計劃通過數字化手段推動藝術拍賣的全球化。在他看來，通訊、網路等技術手段的發展所帶來日益便捷的互聯互通，使拍賣界正經歷繼電話拍賣之後最好的時代。
把本地文化帶向全球
《21世紀》：佳士得在2013年銷售量達45億英鎊，創下公司成立248年來的記錄。成績是如何獲得的？
馬文斐：佳士得2013年的成交總額相較于2012年增長了16%，這種成功可以追溯到三年前，因為從那時起我們就制定新的客戶戰略，就是更多地關注並重視客戶。我們的客戶相信，通過佳士得他們能夠賣出藏品的幾率更大，這也為我們帶來更多的委託業務。這就意味著業務量的持續上升，形成一種良性迴圈。
佳士得目前主要通過三種方式開展業務：現場拍賣、網上拍賣、私人洽購。其中私人洽購業務是大力發展的一塊，這項業務在2013年的成交總額較2012年增長了20%。我們希望通過私人洽購業務的發展能夠吸引更多的新買家，而過去一年中，新買家的佔比超過20%。
《21世紀》：這三類的銷售額佔比分別是多少？佳士得在全球的業務分配比大概是多少？
馬文斐：目前現場拍賣佔比60%甚至更多，私人洽購約佔20%，網上拍賣佔比較小，這也是因為去年我們才在真正意義上開展網上拍賣業務。我預計在未來三年內，這三種渠道所佔的業務比例的差距會進一步縮小，在未來五年內佔比會更加趨同。
從地理分佈來講，此前佳士得在北美和歐洲的業務比重基本相同，亞洲業務約佔30%。近年來我們的亞洲業務快速發展，現在佳士得把中國大陸作為一個獨立區域進行管理，因此，目前我們有四大業務區：美洲區、歐洲區、中國大陸、亞洲其他地區。
《21世紀》：為什麼會把中國大陸作為獨立區域進行業務管理？
馬文斐：首先，中國大陸的藝術品拍賣市場潛力巨大，我們當然要給予特別的關注。其次，中國大陸有著豐富獨特的文化以及深厚的文化背景，佳士得可以依託當地文化建立堅實的業務基礎，當然，這一前提是要尊重本地文化，同時通過或利用我們的資源把本地文化帶向全球。
《21世紀》：亞洲市場客戶購買的藝術品品類和偏好跟其他市場有明顯不同嗎？
馬文斐：事實上，每個地區的買家都一樣，他們首先會對自己所生活的文化背景下的藝術更感興趣，不論是當代藝術品還是古代文物。
此外，從年齡上來講，對於四五十歲或者更年輕的買家群體來説，他們的偏好更加趨同，受地域差別的影響較小，比如説中國的買家對倫勃朗的作品感興趣，而美國的買家也會對中國的工藝品特別關注。
隨著網路技術以及各地區拍賣、私人洽購業務的發展，我認為在未來三年，如果還依據地域的不同對買家偏好進行分析可能就不現實了。未來，我們會構建新的藝術品市場“地圖”，它將不會基於地理區域，而是依據客戶的偏好或者興趣，這就是藝術品拍賣銷售的全球化。
網際網路帶來改變
《21世紀》：你曾説過網路拍賣是佳士得未來發展的一個重點，目前網路拍賣的銷售情況如何？佳士得針對網路拍賣業務有何發展規劃？
馬文斐：2013年是佳士得真正意義上大力開展網路拍賣業務的第一年（注：佳士得在2011年12月成功舉辦“伊麗莎白·泰勒珍藏”的網上專拍，是佳士得的第一場網上拍賣，2012年網路拍賣舉辦7場），這一年我們共舉辦了60場網路拍賣。
吸引更多的新買家是佳士得現階段非常重要的戰略之一，而在網路拍賣中的競拍成功者有近一半是新買家。此外，除了網路拍賣，目前佳士得現場拍賣的競拍者中有30%是通過網路平臺參與競拍，所以網際網路對佳士得的業務發展來説，已不僅僅局限于網路拍賣的形式，同時還為佳士得創造了新的環境和渠道，為更多客戶與我們進行業務往來提供便利。
《21世紀》：除了網路拍賣，佳士得在拍賣業務數字化轉型方面的戰略設想和具體措施有哪些？
馬文斐：今明兩年我們在數字化創新方面都會有新成果的出現，比如在今年秋季之前，就會首次推出中文界面的網路拍賣。除了網路實時拍賣，我們還會增加虛擬拍賣的形式，即用線上虛擬拍場取代現場拍賣。從根本上講，我們希望客戶無論來自世界的哪個地方，都能通過網路平臺隨時與我們取得聯繫。
此外，我們已經在使用社交網路（Facebook、Twitter等）與客戶溝通。根據我們相關研究表明，我們所有的客戶都在使用社交媒體與我們溝通，甚至包括年長的傳統客戶。現在人們可以利用網際網路以及移動終端登錄社交網路，這使得人們的網際網路性與日俱增。因此我認為，社交網路、移動網際網路、移動設備的發展是藝術行業蓬勃發展的三大原因。我的一個北京朋友告訴我，他近日在北京通過佳士得官方的手機應用程式參與了佳士得在倫敦舉辦的一場古代藝術品的競拍，並成功拍下一件古希臘藝術品。
《21世紀》：在拍賣行業和藝術品行業中，真實的觸感是非常重要也是難以被替代的，你們在創新業務、開發虛擬場景時，如何減少距離感並讓可接觸感變得更真實？
馬文斐：我們有兩種途徑解決藝術品的可接觸感問題，第一種途徑較為傳統，即通過藝術展示空間，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在全球開設更多的藝術空間及藝廊，包括剛剛在北京開設的大陸首家佳士得藝術空間。通過這些場所，我們可以展示更多來自世界各地的藝術品。今年下半年我們還會通過Ipad使用一些新技術，展示諸如雕像等門類的拍品。
另外非常重要的一點是，佳士得的品牌對我們來説尤為重要，而客戶的信任則是品牌最重要的價值。雖然我們在網路平臺上的拍品很多，但未經過專家檢驗和鑒定的拍品，佳士得絕不會推出，這種做法自十九世紀就傳承至今。
與客戶在同一平臺對話
《21世紀》：除了談到過的網路拍賣，私人洽購也是佳士得的另一大主要業務，私人洽購與傳統的現場拍賣業務相比，其優勢在哪？對這一業務有何長期的發展規劃？
馬文斐：私人洽購不僅為佳士得帶來了不錯的利潤，也是我們更好的服務客戶的一種渠道和方式。根據我們的研究表明，即便是我們最優質的客戶，他們在藝術品上的總投資也有40%是通過私人洽購的形式進行，所以説佳士得開展這項業務可以滿足客戶的需求，與客戶在同一平臺上對話，這也有助於拍賣委託業務的發展。
去年私人洽購業務成交額較2012年增長了20%，而自2010年以來增長了50%，所以我們會繼續舉辦展覽，並擴充私人洽購業務的工作團隊，為客戶提供更好的私人洽購服務。
《21世紀》：你們在私人洽購業務的主要優勢是什麼？還有哪些方面有待提高？
馬文斐：我認為不論是私人洽購業務，還是拍賣業務，最關鍵的一點就是永遠不應忘記這是藝術。如果你欣賞一幅畫、一個雕像或一件其他的拍品，並思考哪類客戶會喜歡這件藝術品，通過這種方式，事實上你不僅僅為買家服務，為這項委託業務服務，也是為藝術服務。
所以按對待藝術的方式對待業務，提升客戶服務品質就是我們一貫的發展戰略。
《21世紀》：一些畫家認為拍賣行過多參與藝術品私人交易會導致交易市場出現泡沫，你怎麼看？
馬文斐：首先，我並不認為我們正在經歷以及未來會經歷這樣一種泡沫。我認為目前藝術品市場更為活躍以及藝術品價格的上漲基於以下三點原因。
第一是資訊的可及性。隨著全球範圍內數字化的技術或手段的發展和普及，更多的人能夠接觸並了解拍品。有一點可以證明的是，在我們所有的52類拍品類別中，幾乎每個類別都在經歷著市場的繁榮和增長，而不僅僅限于當代藝術類
別。第二是資訊的發達讓我們迎來了史上真正意義上的全球化。佳士得的業務觸角幾乎延伸至世界的各大洲、各個國家，而不單單局限於以往歐洲、北美洲。第三，我認為是年輕一代對藝術品市場潛在參與。他們對藝術更感興趣，這就好像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音樂領域經歷著全球性的爆炸式增長一樣，我認為在藝術品領域，不久的未來，由於年輕一代的廣泛參與也會經歷爆炸式的增長。事實上，藝術品領域已經逐漸進入這種狀態，年輕的一代，尤其是二三十歲的年輕人，他們對藝術品表現出越發濃厚的興趣，並且他們可以通過各種設備、途徑了解藝術品。
需要特別強調的是，我所説的年輕一代對藝術的廣泛參與並不是説佳士得買家趨於年輕化，而是説由於他們對藝術品的濃厚興趣，使得有越來越多的買家參與到佳士得每一種類別的拍品拍賣中，而不僅僅是頂級拍賣品才能獲得關注。此外，單從價值來説，五千英鎊到二十萬英鎊拍賣價格區間的拍品熱度格外高。
“最重要的是尊重”
《21世紀》：你涉足拍賣行業之前，從事過多年的音樂和出版工作，之前的工作背景對現在有何幫助？
馬文斐：從過去和我共事過的音樂界、出版界的同事中，我學到的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各种經營戰略方面的考慮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尊重，以此促進音樂、文學等藝術的發展。如果這類公司忘記了最重要的關注點應該在音樂、文學作品、美術等藝術本身，以及音樂家、詩人、作家、畫家等藝術家，而只關登出售業績和技術發展，最終都會失敗。
我想之所以佳士得的工作人員富有工作激情是因為他們每天早晨醒來，都會知道他們從事的是自己所熱愛的藝術本身，這樣就會在工作中更富有動力，也會更好地為客戶服務。
《21世紀》：你對於領導力的理解是什麼？當下遇到的最大挑戰是什麼？
馬文斐：我相信領導的責任就是為年輕人，以及那些在公司長期工作的員工們構築一個能激發他們不斷創新，並幫助他們走向成功的環境。公司的領導者有責任為公司團隊創造一個讓他們取得職業成功的環境，這需要平等的交流，給他們配備必要的工作設備，讓他們有支配開支的權利，並允許犯錯。所以，創造一個能夠保障每位員工工作需求的環境，讓他們能夠獲得成功是最關鍵的。此外，信任你的團隊同樣必不可少。
于我而言，最大的挑戰來自於時代不斷變化的腳步。從數字化領域到地域發展再到客戶維護，環境的日新月異給佳士得的發展既帶來了挑戰，同時也蘊含著機遇。所以我常常憂慮，我們的應對速度是否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