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亮相嘉德秋拍的王羲之作品《草書平安帖》 本刊記者孫冰 攝>
罕見國寶級《草書平安帖》亮相嘉德秋拍
王羲之和愛他的帝王們
在中國書法史上,就影響力而言,絕對無人能與王羲之比肩。這位被後世尊為“書聖”的東晉大書法家,幾千年來一直都是帝王將相和文人墨客心慕手追的對象。正是“最愛”他的唐太宗以“一字千金”遍搜天下之後又以其作品陪葬,使得後世再無得見“大王”真跡的機會。
目前,世界各大博物館所藏的“王羲之”其實都是高古(唐宋為主)的精摹本,即便是高古摹本,存世的數量也只不過十幾件,最為著名的有台北故宮的鎮館之寶《快雪時晴帖》、流失日本的《喪亂帖》等。
現在,又一件流傳於世的“王羲之”將出現在拍賣場上,王羲之的《草書平安帖》將在下月舉行的中國嘉德2010秋季拍賣會上舉槌。
今年春拍,黃庭堅的《砥柱銘》剛剛以令人瞠目的4.368億元天價成為最貴的中國藝術品,這不禁讓人們對自古就“一字千金”的王羲之名帖充滿了遐想。可以肯定的是,一字絕不止“千金”。
摹本為何也珍貴
近日,中國嘉德國際拍賣有限公司對外透露,在即將於11月中旬舉行的中國嘉德2010秋季拍賣會中,書聖王羲之的作品《草書平安帖》將作為最為重量級的拍品現身。“應該説《草書平安帖》是迄今為止可知的,民間流傳的最好的王羲之高古摹本,是名副其實的民間國寶。”中國嘉德國際拍賣有限公司副總裁兼中國書畫部總經理胡妍妍告訴《中國經濟週刊》。
“十幾年前,我就聽行業內的前輩説過,可能還有一件王羲之高古摹本流傳於世,但是沒想到這麼多年之後,它竟然會在市場上出現,還竟然被我們遇到,真是幸運到不敢想像。”胡妍妍連續説了好幾遍“非常幸運,幸運到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其實,作為國內最早培育書法拍賣市場的幾人之一,胡妍妍見過國寶級珍品無數,但是這件傳説中的“王羲之”,還是讓她興奮不已。
至於這件《草書平安帖》的年代,胡妍妍表示,歷史上留下過多位博學雅士品鑒的結果,比較主流的觀點綜合起來有三種:一是明代文嘉、孫鑛、吳其貞,清代顧復、安歧認為是唐代;二是明代王世懋和現代的徐邦達,認為是宋代;三是曾經收藏過此帖的明代文徵明和清代乾隆皇帝都認為其是王羲之真跡。
“到目前為止,雖然我們還沒有證據可以確斷《草書平安帖》的確切年代,但是,它絕不晚于宋代則是可以肯定的。”胡妍妍説,“自宋代以來,這件《草書平安帖》就有著錄記載,儘管已經流傳千年,但是這幅作品傳承有序,極其難得,不僅著錄于《石渠寶笈·續編》,而且還經乾隆皇帝禦題兩次,並歷經多位收藏家收藏。台北故宮存有一件《行書平安帖》,與此件可稱為姊妹篇。”
據胡妍妍介紹,我國古時候書法的複製法主要有四種,即響搨、臨寫、拓本(石刻)及刻本(木刻),其中以響搨最接近原作。所謂響搨,也稱雙鉤廓填或雙鉤填墨。此次拍賣的《草書平安帖》就是雙鉤填墨的高古搨本。
雙鉤填墨的技術始於唐朝,主要是宮廷用作為一些重要的藏品保存副本,也有記載皇帝會命人製作一些珍貴藏品的副本賞賜給大臣。雙鉤填墨非常耗時耗工,不僅技術要求很高,失敗率也很高,所以非一般百姓能夠進行,只在皇宮中才有。其方法主要是將原作向光放置,如貼在窗戶上,然後用很薄的油紙(不透墨,防止污損原作)覆蓋在原作上將其摹搨下來,然後再以油紙作為仲介,轉搨到普通的紙上。
而臨寫是指直接照原作臨摹下來,它不如雙鉤填墨忠實原作,但氣韻會比較流暢。拓本和刻本則是指將原作鉤摹下來之後,再轉刻到石頭或木頭上,再印刷出來。
“前兩種複製方式複製出來的都是墨跡本,白底黑字;後兩種則是印刷本,黑底白字。”胡妍妍介紹説。
“日本有兩件王羲之的雙鉤填墨的高古摹本,所以他們專門做了這方面的研究,他們把作品放得非常大,之後就可以看到其中非常細小的筆觸,有的比頭髮絲還要細。正是因為是這樣一點點描出來的,所以書法中有很多飛白和藕斷絲連,雙鉤填墨都可以表現出來。它並不是我們想像的仿製品、贗品,它完全是古人的一種再創作,所以自古雙鉤填墨就有‘下真跡一等’的讚譽。”胡妍妍説。
帝王最愛王羲之
王羲之的作品歷代都被人珍視,在古代就已經價值連城,其在中國書法史上的崇高地位與歷代帝王的推崇也有很大關係。甚至可以説,王羲之是因為歷代帝王們的推崇,才有了任何書法家都沒能擁有的“正宗”地位。
最初重視王羲之的皇帝是南朝的梁武帝。於是,在王羲之身後100多年的梁朝出現了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學王”風潮,王羲之書法地位由此確立。梁武帝共蒐集了“二王書法”(王羲之和其子王獻之)作品達15000多件,但是南北朝時期戰亂不斷,留存很少。
南北朝時期的晉武帝、元帝、宋明帝、齊高帝、齊武帝也都喜愛書法,於是當時的史書就有“天下珍之”、“諸王皆求不得,處處追尋”的記載。
但是,真正將王羲之推上“書聖”神壇的關鍵人物,則是唐太宗李世民,他可以稱得上是“最愛”王羲之的皇帝了。他不僅以帝王的權勢確立了王羲之書法的“正宗”地位,還開展了舉國上下甚至擴至海外的“尊王運動”。
《舊唐書·褚遂良傳》中曾有記載,唐太宗曾下令讓臣下“用金帛購求王羲之書跡”,一時之間,“天下爭赍古書,諸闕以獻”。最終,唐太宗、唐高宗兩朝內府共收羅了王羲之書法二千二百九十紙,裝為十三帙、一二八卷。當時君王喜愛王羲之幾乎盡人皆知,於是王羲之的真跡在民間幾乎片紙只字難求。
唐太宗還留下了“智取”《蘭亭序》的故事。《蘭亭序》是王羲之一生的巔峰之作,被稱為“天下第一行書”,連王羲之本人也認為《蘭亭序》已經達到了“只能被模倣、無法被超越”的境界,所以特別叮囑後代,要作為“傳家之寶”悄悄珍藏。
後來,《蘭亭序》真跡傳至王羲之的七世孫手中,這個七世孫做了和尚,人稱智永和尚,也是中國歷史上十大書法家之一。由於智永和尚並無子嗣,所以就將《蘭亭序》傳給了弟子辨才。
但是,《蘭亭序》不在江湖,江湖卻到處都是它的傳説。作為王羲之超級粉絲,唐太宗當然也一直心嚮往之,他曾三次下旨向辨才索要《蘭亭序》,甚至以殺頭相逼,但是辨才就是一口咬定:自己根本沒見過什麼《蘭亭序》!唐太宗很無奈,又寢食難安。於是,宰相魏徵向唐太宗推薦了監察御史蕭翼,稱此人足智多謀,或許能“智取”《蘭亭序》。
接下來的故事,就與向問天營救任我行的招數如出一轍了。蕭翼以熱愛書法藝術的“書生”身份與辨才結識,並以個人魅力逐步征服了他。一天,蕭翼把“自己珍藏”的幾幅不怎樣的王羲之真跡與辨才分享了一下,辨才頗受感動,當然也忍不住想顯擺一下自己的“頂級貨”讓好友開開眼,這就是傳説中的《蘭亭序》。
蕭翼得見《蘭亭序》真跡後,趁辨才不備偷走了它,然後亮明身份並出示了唐太宗的“徵用詔書”。辨才失去真跡後非常難過,就如周傑倫在《蘭亭序》歌中唱到的那樣:“真跡絕,真心能給誰……”不久便積鬱成疾,不到一年就去世了。
唐太宗得到《蘭亭序》後高興得幾天都睡不著覺,時不時就拿出來品鑒。直到死前,他還把太子李治叫到床前,反覆叮囑他,一定要把這些他愛的“王羲之”和他一起葬到昭陵,特別是《蘭亭序》,讓這些書法永遠伴他左右。
帝王所好、下必效之。所以在唐宋時期,學習研究王羲之的風潮已經勢不可擋,不僅後世的書法家們頗受王羲之的影響,之後的歷代帝王也無不對王羲之推崇有加。宋代的太宗、高宗、孝宗也都非常尊崇王羲之。但是此時,經過戰亂和時間的磨蝕,王羲之存世真跡已經很少了,宋代內府所藏王羲之書法數量已經銳減,僅能達到唐代內府數量的十分之一,而能被視為真跡的僅幾件而已。
到了明清兩代,書法的興盛程度遠不及唐宋,但是仍然承襲了推崇王羲之的余波,從明成祖朱棣、明仁宗朱高熾到清代康熙、乾隆,都無不視王羲之的作品為珍寶。但是,到清代已經鮮有王羲之真跡留存,儘管乾隆執著地認為自己所藏是真跡,但是後來考證,也大多是高古摹本。
只有41字的珍寶
即將亮相嘉德秋拍的這件《草書平安帖》上,佈滿了各種印章、題跋,數代人所進行過研究和評論都可在其中尋得蛛絲馬跡,其中不乏文徵明、梁清標等名仕大家,之後又到了乾隆的內府。
“《草書平安帖》最早見於宋代的《宣和書譜》,最早圖像記載則是在宋代潘師旦摹刻的名帖《絳帖》上,當時還是9行,但是到明代文徵明手中就已經變為現在的4行41個字了,應該是原帖被一分為二了,而現在的是前半部分。”胡妍妍説,“王羲之的真跡或者高古精良的墨跡摹本歷代都十分珍貴,所以常常會被進行切割,這樣可以售價更高。目前各大博物館所藏王羲之都沒有太多字的,大多只有幾行。”
“乾隆皇帝在這件《草書平安帖》蓋滿了各種收藏璽印,而且還在日理萬機當中,做了很多此帖的研究和註釋工作,他甚至把這41個字用行楷工工整整地重寫書寫了一遍,做了一個釋文,之後還寫一個評語:“可亞時晴帖”(可以與時晴帖相媲美)。”胡妍妍説。
“時晴帖”指的是《快雪時晴帖》,是乾隆最為珍視的王羲之作品,“三希堂”(乾隆帝的書房)的“三希”之一,也是現今流傳的王羲之最重要的一件作品,目前存于台北故宮,為唐摹本,是台北故宮的十大鎮館之寶之一。
一直到嘉慶時期,《草書平安帖》還在宮中,但是之後的歷史脈絡就不是非常清晰了。因為清朝末年,國事衰微,溥儀遷至東北時,所攜帶宮中寶物也一路都在變賣和丟失。到東北之後,很多東西都是藏在瀋陽的“小白樓”中,但是之後兵荒馬亂,小白樓的很多東西也都丟掉了。
“藏家不願太多透露收藏細節,但他表示此帖在家中已經收藏了七八十年,從未動過。”胡妍妍透露説,“藏家考慮此時拿出拍賣確實與現在市場情況特別好有關,因為保存這麼多年,是否出手是一定要考慮大勢的,肯定會挑一個適當的時機,不過也有個人原因。”
目前,嘉德並沒有公佈此帖的估價,只是表示估價待詢。“我們的預測或者説期盼肯定是過億的。”胡妍妍表示。究竟《草書平安帖》能不能超越今年春拍時《砥柱銘》創下的記錄,現在誰也不知道。但是起碼可以肯定的是,這只有41個字的《草書平安帖》可能要創下“最貴單字”的記錄了。
王羲之傳世書法
據統計,現存的唐摹本王羲之帖只有十五帖。
《快雪時晴帖》,《遠宦帖》,《奉桔帖》、《平安帖》、《何如帖》(三帖合裝)收藏于台北故宮博物院;
《喪亂帖》、《二謝帖》、《得示帖》(三帖合裝),《孔侍中帖》、《頻有哀禍帖》(二帖合裝),《遊目帖》在日本;
《姨母帖》、《初月帖》(合裝于《萬歲通天帖》中)在遼寧省博物館;
《寒切帖》在天津藝術博物館;
《行穰帖》在美國普林斯頓大學附屬美術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