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定窯玉壺春瓶,高24.4釐米斯坦利·赫茲曼為紀念阿黛爾·赫茲曼于1991年饋贈紐約大都會博物館 ARTstor供圖
北宋定窯碗,直徑18.4釐米斯坦利·赫茲曼為紀念阿黛爾·赫茲曼于1991年饋贈紐約大都會博物館 錢志堅攝影
美國紐約特約撰稿人錢志堅
2012年4月香港蘇富比[微網志]春拍中以2.786億港幣成交的宋代汝窯天青釉葵花形筆洗,激發了國內藏家們對宋瓷的好奇和渴望。正如不少業內人士指出的:宋瓷的藝術和市場價值在國內因為種種的原因長期以來被嚴重低估了。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看,我認為多數藏家對明清瓷器——尤其是乾隆朝前後的宮廷瓷器的偏愛,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陡然富裕起來的藏家們對於代表皇家富貴和奢華文化的嚮往。在一個大眾文化被娛樂化了的清宮文化所淹沒了的當今時代,收藏家們的趣味也難免會受到時代氛圍的影響。在藝術史的光譜上,宋代陶瓷的輝煌成就,是後來的歷朝歷代所難以企及的,尤其是宋代單色釉陶瓷器,無論在極端的品位追求還是在精絕的製作技藝上,都無愧為中國陶瓷藝術的最高典範。從長遠來看,我相信宋代陶瓷的市場價值還會有樂觀的表現。
宋瓷在今天的藝術市場上不會像明清瓷器那樣容易見到,一是因為現存宋瓷在數量上遠遠不及明清瓷器,更重要的原因是內行的藏家們——無論是博物館還是私人收藏都不會輕易地出手。而多少令人糾結的是:現存宋代瓷器中很是可觀的一部分是在海外博物館(圖1)或私人手中。自從19世紀末以來,海外的收藏者即對趣味高雅的宋代陶瓷——尤其是單色釉瓷器青睞有加,並長期進行蒐集、整理、展示和研究工作。我對海外收藏宋瓷的最初了解,來自20多年前在中央美術學院[微網志]美術史係攻讀研究生時葉喆民先生的中國陶瓷鑒賞課。葉先生一直推崇宋代陶瓷的偉大成就,他在其集畢生研究成果的巨著《中國陶瓷史》中有關宋代陶瓷的章節,第一句就直言“我國陶瓷歷史的高峰期是在宋代”。他更使用諸如“精美絕倫”、後人“望塵莫及”等高度的溢美之詞表達他對宋代陶瓷的激賞。記得他常常把自己收藏的宋瓷實物和大量的瓷片帶到課堂,讓我們用他的高倍放大鏡仔細觀察、學習。他也是我在美院學習期間唯一把我們帶到北京故宮[微網志]瓷器館現場講授、解惑的教授。他對宋代陶瓷的精到分析,令我受益至今。而他對海外中國陶瓷收藏的關注,也讓我多年來一直對所到過的海外博物館的中國陶瓷藏品多加留意。
宋代陶瓷器在海外的收藏,以日本、英國和美國為多,其中不乏相當數量的精品。日本對宋代陶瓷的收藏,可以追溯到宋代日本派遣到中國的佛教僧人對於建陽窯天目釉茶碗的迷戀。今天日本的博物館裏和私人藏家手中的宋代陶瓷器的數量,在中國之外可能是最多的,並且涵蓋了眾多窯口。日本博物館尤其熱衷於建陽窯、吉州窯、龍泉窯、耀州窯、定窯和磁州窯器的收藏。東京文化廳、靜嘉堂文庫美術館、大阪市立東洋陶瓷美術館收藏有上等的建陽窯和吉州窯茶碗,東京國立博物館、出光美術館、救世熱海美術館則有很好的定窯藏品。
英國的宋代陶瓷收藏精品,主要集中在自2009年4月納入大英博物館的坡瑟沃·大衛爵士中國藝術基金會收藏 (Sir Percival David Foundation of Chinese Art)。無論是汝窯、定窯、鈞窯、官窯,還是龍泉窯、磁州窯和耀州窯瓷器,都有不少堪稱極品的稀世珍寶,因而長期以來備受行家矚目。而維多利亞與阿爾伯特博物館(Victoria &Albert Museum)也有多達數百件的宋代瓷器,其中不少屬於精品。
美國的宋代陶瓷器收藏,雖然沒有像英國的大衛基金會那樣薈萃精品和極品,但是收藏宋瓷的博物館之多和私人收藏數量之大,卻是英國所無法比擬的。除了本文要特別介紹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之外(圖2),其他如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印第安納波利斯藝術博物館、密尼阿波納斯藝術研究院、福瑞爾和薩克勒畫廊、波士頓美術館、芝加哥藝術研究院等等,都有相當可觀的宋代陶瓷器收藏。而美國私人手中的宋代陶瓷器收藏之多,就很難有精確的統計了。
大都會博物館目前陳列的宋代陶瓷器,是2012年夏末重新整理、展出的中國陶瓷館中的一部分。這個陶瓷館佔據了整個二樓的開放式回廊,涵蓋了從漢代至清末的中國陶瓷史,此前的陳列在過去30多年來一直沒有變動過。以往的陳列品中以明清瓷器、中國出口瓷為主;重新整理過的展品中,雖然明清瓷器仍然比重很大,但宋代的瓷器增加了不少,在300多件展品中佔據大約三分之一的分量。陶瓷館另外增設了一個當代部分,收藏當今世界上陶瓷藝術家的作品,意在與中國陶瓷藝術進行比照,既突顯中國陶瓷藝術在人類藝術史中無可替代的位置,又體現了陶瓷藝術在當今多元的世界文化中的延續性。整個陶瓷館的主策展人是該館亞洲藝術部的策展人德尼斯·派陲·麗迪(Denise Patry Leidy),協同策劃的是現當代藝術部的副策展人簡·艾德琳(Jane Adlin)和歐洲雕塑與裝飾藝術部的策展人傑夫·芒格(Jeff Munger)。策展團隊的構成很好地體現了當今西方藝術博物館策展實踐中的跨文化傾向。
大都會博物館所藏宋代陶瓷器藏品中,官窯器以定窯瓷為多。在陳列的4件白定和一件黑定器中,以白定玉壺春瓶最為精美(圖3)。器身的上半部呈喇叭形的內斂撇口,細長的瓶頸幾乎佔了整個瓶體的一半,可以想見製作難度之高。瓶頸與瓶口和瓶身的連接處呈優美舒緩的弧形。瓶身從瓶頸處向下逐漸外張,而將近瓶足處突然向內收斂,在瓶足上方形成一個近乎半圓弧的漂亮球體外形。瓶底是稍矮的寬圈足。整個器形無論在各個部位的比例控制還是在整體流線型的強調上,都近乎完美。瓶身除沿口和瓶足外通體施白釉,淺象牙白的釉色淡雅、溫潤。釉面上有非常細微的密密麻麻的開片,和少量不易察覺的斑點。整個器物給人以高雅、優美的視覺享受。這件白定原為中國陶瓷收藏家斯丹利·赫茲曼(Stanley Herzman)的舊藏,于1991年饋贈給大都會博物館。赫茲曼饋贈的定窯器中還有一件。黑釉定窯碗(圖5),器形像一個仰立的斗笠,因而也常被稱作斗笠碗。碗口寬敞,圈足較小,碗的高度不足直徑的三分之一,因而碗壁大幅度外斜。胎體偏薄,除腕足外通體內外施黑釉。因為採用的是仰燒法,沿口的黑釉流淌後形成一圈非常具有裝飾感的醬口,十分漂亮。白定器蓮花紋大碗(圖4),碗外壁和碗內均佈滿了刻劃蓮花紋。器身內外通體施以象牙白釉,採用覆燒法製成,口沿無釉,鑲以銅圈。此碗直徑將近25釐米,深11.5釐米,這類大件的定窯碗,因為胎體較薄,在覆燒的過程中會有走形的可能,因此這件大碗在器形的完整保持、紋飾佈局的大方和施釉的均勻宜人方面,都讓人體察到製作者在技藝上的不凡。這件定窯器原是20世紀初美國煤炭大王、亞洲藝術品大藏家薩繆爾·T·彼得斯 (Samuel T. Peters) 的舊藏,在他去世後由其遺孀于1926年捐贈給了大都會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