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京 《異境—不損獸》
向京 《凡人—有鏡子能夢見鏡子玻璃》
2012年6月26日,北京。法國著名幹邑品牌馬爹利在今日美術館隆重揭曉“2012馬爹利非凡藝術人物”獎項,裝置藝術家劉韡、雕塑家向京、油畫家葉永青以及攝影家菲利普-洛卡·迪科西亞(Philip-Lorca diCorcia)憑藉對藝術的獨特領悟與傑出成就摘得這一桂冠。現場眾多藝術界人士齊聚現場,共同欣賞獲獎藝術家呈現的藝術饗宴。當日下午4點,在今日美術館記者們分別對劉韡、向京、葉永青、菲利普-洛卡·迪科西亞(Philip-Lorca diCorcia)進行了群訪,以下是對藝術家向京的採訪。向京是我喜歡的藝術家之一,她總是很真實,認真對待所有她專注的事物,從這位女性藝術家的採訪中我們或許可以獲得一些對生活、對創作有價值的東西。
什麼影響了她的創作?
記者:我想問一下您覺得在創作中受到最大的影響是什麼?
向京:隨著人的成長,都在飛速的發生改變。每個階段都有很大差距,其中有很多不容易。作為藝術家來講,從文化方面,本身是這個時代的造就了他,然後慢慢的發展起來了。所有的問題,藝術家非常需要,比如你去美國和歐洲你會看到他們很不容易,太難了,你會看到當時有很多問題,你會發現在成長過程中的缺陷和短處,每個人自身對這個時代的特點都有自己的理解,包括與生俱來野蠻生長的勇氣和能力,也都是在這個時代鍛鍊出來的。我覺得都是這個時代的眷顧。
記者:你覺得老一輩藝術家的生活方式是你所期待的嗎?
向京:這些都不重要,任何一個事情都是雙面的,沒有絕對的好和壞。你可以看到很多問題, 但是都不是那麼重要,至少給了你特別多的機會,這是前輩的藝術家夢寐以求而不能獲得的東西,屬於是一種推動。不然就是你背後的素養不夠,這是足夠的對自己的要求。你怎麼從觀察中獲得認知,這是藝術家的觀察。所有的東西都在觀察中能找到突破的。你在觀察中獲得什麼東西,你由此去建構一個什麼東西,你覺得在現代中是缺失的,你自己特別想在某一個地方做一個努力的。其實這種東西太多了,人的生命如此局限,只能找到一個問題就要做紮實了,我特別不厭其煩的去臨摹一個東西,因為這確實是耗時間的工作,我特別願意在這裡面去反覆的做,為了所謂的藝術做出貢獻的人是很少的,所以我覺得我做的確實是有點價值的。
記者:您覺得得到的是什麼有價值的呢?
向京:我覺得是一種鼓舞。你覺得還能被別人肯定一下,那種高興的滋味是更深的。
關於參展作品
記者:這次展覽作品是您自己選的?還是組委會選的?
向京:自己。
記者:這幾部作品是您最著名的作品?
向京:大部分是去年9月份在這個廳裏做的個展,我重新畫的材質重新畫的顏色。也是一種新的嘗試。
記者:這個作品上面材質跟以前的有區別,更加晶瑩和透明瞭。
向京:確實是這樣的。我們做了一些改變。
記者:您在主題上是如何考慮的?這兩個系列有什麼關聯?
向京:開始做一個東西,我特別喜歡每一步都有階段性,我們希望每隔幾年就可以做出相對有規模的作品,這批作品肯定是針對一個或者幾個問題去解決,去慢慢的嘗試。這樣的過程對個體來説是一個成長的過程,你現在面臨什麼樣的問題,慢慢的你又面臨新的問題,藝術給我這樣的媒介,把問題一點點的説出來,我不見得解決了什麼東西,但是我呈現了這個東西。這個主題對我來説是一個成長,因為意味著觀看方式的改變。面對這些問題我也同樣發生了變化。
記者:可能是以前更加關注個人,現在更加關注社會了?
向京:個體永遠站在某一個點上,這個點就是自我的角度。藝術家恰恰特別有個人角度,一個小説家也是一樣的,無論哪一種方法都繞不開他思考問題的大腦。另外,你只能説這個我也不是個體的小我,這個我慢慢的成長,你在認識自我中伴隨這個世界的成長,所有問題都繞不開自己個體的成長,同樣繞不開對這個世界不停的追問和審視。同時所有的問題都會回歸到最終極的問題:我是誰?我從哪來?這是人類永恒的命題。
記者:這個階段您探索了多久?
向京:從時間上,我前面一直在想,我對前面那部分是一個交代,那部分是很倉促的,時間拉的比較長。後面我一直在考慮將開始全新的視覺命題。很難特別清晰的説這個界限,這是前面那部分,這是後面那部分,我其實一直在考慮。我是先從問題開始,先有問題。這個問題就是人的處境,對人的未來發問,我主要關注的是當下的處境,當下所做的才有未來的結果。我自己認為跟前面的思想是一致的,這只是我自己想的一種創作方法。去折射社會處境和自然處境,面對的各種問題,只是一種想像。
記者:您覺得這個方法您達到了嗎?
向京:去年9月份那個展覽我自己是很滿意的。對我來説重要的是把這個真正實現了。這種方式是新的方向,各種各樣的角度走的都很長遠,我覺得是打開一個頭,藝術家到了一定年紀以後就覺得很難了,慢慢的接近天花板了,但是它永遠在不停壓迫著你。即便再有很多質疑的聲音也不重要了,改變了,後面的想法就會繼續下去。
記者:每一個時間段思考的問題都不一樣,每個特定的時間段,這個時間段大概有多長?
向京:這個還沒有確切的時間段。在工作上最晚別超過3年做一個個展。你要不加一個時間段的話,人生就很快過去了,就跟到時間交卷了一樣,你就得抓緊。因為永遠沒有恰到好處的那個時間。
我是因為喜歡才做藝術 靠藝術發財太難了?
記者:接下來有什麼展覽計劃嗎?
向京:特別有。對我來説,現在聯展新作品也都在做,仍然是為了準備幾年之後新系列的個展。
記者:到時候會在這個基礎上又是一個突破嗎?
向京:我希望是,哪怕是解決一個小問題都是很重要的。我覺得你的思維特別重要。因為我覺得創作是你的本職工作,你應該全力以赴放在工作上都不夠,何況你還得分腦子,要想其他事,這個太難了。所以對我來説必須要把重點放在作品上。對市場,我自己有著非常簡單的認識,如果你的作品有一個生態,或者放到市場上有一個商業鏈的話,你要把自己定位在公益的角色上,如果你沒法把自己的事做好還管其他的,一個是管不過來,第二個也一定會出差錯。這個價值我不太覺得目前忽高忽低,上揚下降的趨勢意味著什麼,你要進入到一個優勢的序列和它産生的藝術家之後的價值。有很多事藝術家是管不了的,很多是藝術家身後發生的事情,你不要花什麼精力去想了,好好把自己的作品做好。藝術家的幸運也是你碰到了特別好的時代,讓藝術家獲得了太多,現在很多藝術家還是很苦的,有一些藝術家完全不工作,沒有嘗試過體制的約束,我們畢業以後必須得找工作,不然怎麼活呢!賣作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是到2007年才辭職成為徹底的自由職業者。現在的小孩完全是一畢業就不用去找工作,一輩子沒有太多體制的壓迫。我覺得這個時代已經給藝術家生存很大的寬容了。像我這樣的藝術家過的日子就算很好了。我以前老想這個材料貴點,那個材料便宜點,我現在肯定不用想這個問題,我只是想用什麼方法把這個作品做的更好,再好!這都是這個時代賜予的,這個機遇賜予的。我不是被市場所左右的人,每個人做藝術的初衷一定是他喜歡這個,不是因為想要發財才做藝術,因為靠藝術發財太難了!很多人都恨不得將來就不幹了。所以你做一件畸形的事能養活自己確實是幸運。對我來説,我是因為喜歡藝術才會做這個。所以你得專注在一個事情裏面,這種專注才會成就你。以前有採訪也老問我怎麼看這個市場,後來我一想,我理論和概念上理解整個的事情,我還是回歸到我剛才講的那部分主要是努力做好自己的作品。
在我看來非理性存在的非常短,08年金融危機一下子整個市場就脆弱了,市場的起落是對信心的傷害,對整個生態鏈信心的傷害,並不是説對經濟有多大影響,當時的市場不是這麼垮掉的,本來信心就是虛的,隨便一個風浪打過來這個信心就沒了。大家就不願意再進入這個行業了,而我對藝術有一種感情。我覺得這個時代是一個非常波動的時代,唯有正能量會激發你的激情。社會風起雲湧,我們目前真的僅僅靠拼人數,倒下一批又衝上來一批,我剛剛講的是生長,我們每個藝術家在成長的形態裏要怎麼維護好自己整個的狀態。我們這代人我不覺得是在市場背景下成長起來的,我們進入市場非常短,而這種短暫卻造就了更加長遠的人生定力,這個定力恰恰是前面的部分的積累攢下來的。一切都是雙刃劍,有它凶險的一面也有好的一面,在一個行業每個人好好做好自己的事,靜待時間,主要是要心態好,讓你的每一部分都一點點沉澱下來。我們現在看當代藝術不是“嘩”一直往上上,藏家也不傻,即便市場特別高分的藝術家都是好作品賣的很高。每個人都在替自己買單。所以你只要自己好好做好自己的那份事就OK了。我們也需要時間。
藝術與生活的關係
記者:您覺得在這個社會中自己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向京:就是最簡單的勞動力。
記者:主要是生活方式這塊,你做這個作品是偶然的機會嗎?
向京:偶然吧。中國教育這個體制你也知道,並不是你想的特清楚一定要怎麼樣就怎麼樣, 這種偶然有各種各樣的必然性。你把這個人推到這條路上,這就是人生的形態,你的每一個選擇,比如AB兩個選擇,你選擇了B,那跟A就是永遠相悖的。每一條路都有一個不歸的方向。比較直接的因素我沒有考上版畫係,我最早的選擇是版畫係,但是沒有考上。我還是喜歡版畫係,我嫌漫畫太容易了。
記者:在您心裏是不是少女的意向非常濃?
向京:你關注的我都沒有關注過。我自己都真沒注意。
記者:我讀您的書,很輕鬆的成長性。
向京:我正面回答你的問題,我覺得成長和青春歲月是一個面對的命題。把在成長中你所説的“痛”或者各種“糾結”都在作品中有所體現。這個東西是很身體性的。所以來的特別直接和本能,這是特別好的思考問題的入口。我從這進來了,然後探尋跟人生存相關的東西。藝術就像一面鏡子,當我站在鏡子裏,映照出你自己了。同樣面對的觀點被觀眾看到的時候,你的鏡子又推向了觀眾。別人看到了你怎麼那麼猶豫、恐懼?其實我真沒有。但是你心裏有,所以你能讀出來。
記者:你們在創作的時候,你的女性立場沒有代入嗎?
向京:我從小會覺得怎麼還分男女?難以釋懷了很久。原來我是特別的,每個人都有這個糾結。隨之有很多問題,你必須要面對,這是一個事實,你喜歡也好,不喜歡也好,這是一個事實。面對就意味著你心智的成長。我不喜歡身為一個女人,我特別希望這不是一個事實,但這是很糾結的事。當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的時候,我先知道自己不想做什麼,把這個命題放在前面。我其實在藝術情愫裏會比較好的面對一些問題,所以這是很好的方式。
記者:你最終確立了這種命題。
向京:對。你當然是女人了,難道你還是其他的嗎!
記者:你身邊比如説你丈夫有沒有給你帶來一些影響?
向京:我覺得這個世界都環繞了進來。我寫過一段文字,正好那天他們把它摘出來,我大意是這樣的,我喜歡用鏡子這個意向,當語言述的時候,我看不見自己,我也不相信鏡子和照片裏的自己。我覺得那裏面充滿了假像,但是你不得不認識自己,你不能確定這個東西經歷漫長的人生過程。有時候我們通過去看,這個鏡子意味著週遭世界也是一面鏡子,相當你去理解你空間之外的整個空間,來確認你自己的存在的真實性。這些東西都是挺有意思的方式。在我認識中,創作是可以訴説的方式,當你腦子裏充滿各種各樣的感受和各種各樣認知和感受的時候總要想辦法釋放。有些人用其他的方式,寫,或者壓根是説,或者像我這樣用這種方法。
記者:你雕塑作品中有沒有自我生命力的創造呢?
向京:你也可以説都是,也可以説是各種轉換。我覺得這份問卷,當我們審視一個物的時候,我們是在審視物和物之間的關係,從身體的感知和觀看,所有這一切都是在認知世界和認知自我的交替中,總的來講還是自我認識。
獲獎不某種肯定只是一種正面的推動和激勵
記者:您是馬爹利獲獎的唯一的一位女性雕塑家,您怎麼看?
向京:我覺得他們是很外國人的思維方式,這四個人裏一定有一個女性,一定有一個外國人。我覺得不能從這個來判斷。如果我是唯一獲獎的雕塑,我覺得這樣的人太少了,做雕塑的人特別特別少。我這個年齡以上的人,特別迎合這個時代這種思維的習慣,我們做很龐大的展覽會,不一定説一個女的都沒有,你要關注你身邊的生態,你會發現確實不怎麼樣,女性一般是少之又少,整體的價值觀上如果體現在家庭裏周圍人普遍認同,我們分析這種現象,因為它變成了普遍性的,特別優秀的女藝術家往往10年以上完全淡出,但是可以寫本書,很少有轟轟烈烈的,有很多知名的藝術家她們突然就不見了,可能就投入家庭了。
記者:那您希望嗎?
向京:我覺得不是誰希望不希望。我不是反對這種觀念,這種改變是自然而然的。它的生存形態是多元的。這批藝術家能叫上名頭的,你點吧,幾乎全部是兩個人一對,一起來做。大環境對他們生存會很寬鬆,不再那麼嚴苛。所以我願意觀察這種生存狀態。他們意識形態也更加多元,真的不是誰意願去怎樣怎樣,中國自主意義上,老毛説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 給予我們一個解放,但是這種解放是自發的,不是自覺性的。
記者:您覺得獲得這個獎項對藝術家來講是什麼影響?
向京:我覺得從個人情緒上是高興。獎不怕多。但是不代表某一種肯定,只是一種正面的推動和激勵,並不意味著你怎麼樣,自己要有自己解決的問題,未來很漫長的路要走。
記者:您在藝術創作中是怎樣的界定?
向京:我在高中的時候,專門做了一個女性主題的展覽,我認為他所關注的是人性,不分男女都共同要面臨的問題——生存。個人視覺是至關重要的支點,每個人都逃不開,是一個支撐的東西。最終你在各種各樣層面上去觀看、觀察這個世界,我也很高興自己走的更遠,視野更寬,意味著所謂這個自我變得更大一點。不再是一個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