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建邦:卡塞爾,巴塞爾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2-06-27 13:26:03 |
文章來源: 東方早報

2012年卡塞爾文獻展展出的裝置作品

走過了卡塞爾、巴塞爾,忽然想起著名翻譯家,同時也是西洋美術鑒賞家傅雷的一句話,“越了解西方,越覺得祖國文化的博大精深”。我們的藝術家面對五彩繽紛的世界,如何復歸本元,接住地氣,畫出自己經得住時間考驗的東西,而不是一味崇洋媚外,像流鼻涕的毛孩盲目跟在“洋大人”的屁股後面,到頭來“畫了也白畫”……如此等等,都是值得我們深思的問題。

石建邦

匆匆作別美麗妖嬈的布拉格,在老張的堅持下,我們在德累斯頓美術館短暫停留,為的是一睹其鎮館之寶、文藝復興繪畫大師拉斐爾的《西斯廷聖母》的風采。那裏正在辦一個有關此畫的專題展覽,參觀者絡繹不絕。老張説畫上的聖母原型可能就是拉斐爾的情人,熱戀中呢,所以畫得那麼上桿子帶勁,那麼親切迷人富含人間氣息。他的解釋,也算別有會心。館中維米爾的兩張精品——《窗前讀信的女孩》和《老鴇皮條客》,也是藝術愛好者們蜂擁而至的至愛。

就這樣,玩過布拉格,走出美術館,算是對歐洲古典時代的告別。我們這一藝術參觀團開始此行的“正事”,卡塞爾和巴塞爾,觀摩兩大展覽盛事。

卡塞爾(Kassel)是德國中部一座擁有25萬人的小城,它除了是磁懸浮列車的研發生産之地、著名的德國豹式坦克的生産基地外,也是擁有德國皇帝夏宮及威廉高地公園的旅遊勝地。據説格林兄弟也曾在這裡呆過五年,采風編寫出著名的童話故事。

但卡塞爾更為世界所知的卻是五年一度的“文獻展”,它與義大利威尼斯雙年展和巴西聖保羅雙年展並稱為世界三大藝術展覽盛事,有美術界的“奧斯卡”之譽。每當這個時候,平日寧靜的小鎮頓時喧鬧起來,成為當地三個多月的節日盛事。歐洲乃至世界各地的藝術愛好者紛至遝來,一睹當代藝術的嶄新面貌。小鎮的各個角落,文獻展大廳、博物館、公園、火車站乃至各种老建築裏,觸目都是展覽的場所。

6月12日傍晚,我們來到這裡的時候,各種標語招貼告訴你文獻展無處不在。展覽圖錄在入住的酒店前臺就可以翻閱購買,甚至房間門把手上“請勿打擾”的提示牌也換上了“Documenta 13”的標誌。入住完畢,6點半從酒店出來散步,隨便問一個路人,就會熱情地告訴你文獻展的中心廣場怎麼走。來到弗裏德里希阿魯門博物館門前的廣場上,雖然已經閉館,但熱鬧依舊。臨時搭建的鱗次櫛比的咖啡館裏人頭攢動,藝術遊客們的三五頂臨時帳篷搭在草地上,本身也成了藝術品。兩位錫紙包裹的少女為一項藝術項目徵求遊客的簽名,笑靨迷人,成為人們無法忽視的風景。臨時搭建的藝術書店燈火通明,我們也擠進去東尋西找,老張收穫一本非洲當代攝影,我則獵獲高爾基的畫冊。穿過馬路,右手邊的高高塔樓上一個雙臂伸展的男孩雕塑站立在一個金色的球上,那是藝術家Stephan Balkenhol的作品,對面公園的入口處,文獻展的贊助商德意志銀行標誌,用碩大的銀色鋼架搭建,也算一個巨大裝置,遊客可以上去拍照留念……週遭的一切,標示出卡塞爾小鎮的藝術時態。

翌日一早,我們幾乎以迫不及待的心情,排隊進入弗裏德里希阿魯門博物館,這裡是文獻展的主會場,給藝術家作品以足夠獨立的展示空間。底層的莫蘭迪展覽人實在太多,我只好跳過,直接上二三層參觀。這裡有澳大利亞土著藝術家的抽象作品,有藝術家們的電器裝置,有數百上千幅的蘋果題材的靜物畫;有義大利“貧窮藝術”發起人波提的織繡地圖作品,上回在香港藝博會期間曾經見識;在另一間展廳,猶太藝術家夏洛特·所羅門的紙本手繪,數百幅作品尤其讓人動容,色彩斑斕的背後人們或許不知道,這位女性作者在二戰奧斯維辛集中營去世時年僅26歲,而且身懷六甲。

要説最讓我感覺難忘的是藝術家Kader Attia的多媒體裝置藝術。一排排架子上陳放著各種木雕人像,臉部都有不同形式的損傷扭曲,形容可怖。同時輔以有關戰爭創傷的圖文書籍,用長長的鐵絲刺穿固定。幻燈機裏不斷放映著二戰人物與非洲土著人像的對比圖片,音像室內則有紀錄片放映,交錯著人類學調查和戰爭回憶。進門一側老舊的玻璃櫥櫃裏則擺放著子彈、武器等雜物,仿佛一家兵器古董店的陳列。我被藝術家呈現的如此場景有些驚呆,寓意無窮,除了戰爭的傷痕記憶外,它似乎更涵蓋了所有人類歷史的苦難。如果要我為這件作品取名,不妨叫做“歷史的尊容”。

逃開這件作品的沉重,來到公園邊上的展廳。我們開始領略相對新潮的當代作品,充滿探索和新異的嘗試。成功與否姑且不論,視覺衝擊之下還是覺得良莠不齊,目不暇給中讓人有些疲勞。其中有一間展示中國藝術家顏磊的“有限的藝術項目”,有380張作品,包含了近兩年的全部新作和以前幾乎所有的圖像類油畫作品。據同行的《美術文獻》執行主編付曉東介紹,黃色的作品,在未來的100天裏,每天會有3-4張作品被運到大眾汽車工廠去噴漆,單色畫會成為這些所有作品的最後命運,背後的簽名處會記錄噴漆前原畫的名稱。置身其間,恍若來到大芬村工廠。説實話,對此公的一貫故弄玄虛,我一直看不出好在哪。

説實話在公園內走上一圈並非易事,在入口處不遠的草地上,看到一棵光禿禿的大樹孤零零地矗立在中央。樹杈上擱著一塊巨大的石頭,老張戲稱為“母豬上樹”。走近仔細一看,摸摸樹榦,原來是青銅澆鑄的,相當逼真。這就是藝術家佩諾內的青銅樹——《石頭的思想》,與週遭的環境竟然非常協調。

轉到公園一大片空曠的草坪中央,是一件中國藝術家宋冬的裝置。一座小山包般的土堆上雜草叢生,孩子們正圍繞著玩撒奔跑。有趣的是,山包上插了一排中國字,“不做白不做,做了也白做,白做也得做”。這排繞密碼中文沒有翻譯成外文,不知道老外看懂沒有。老張説這不是墳頭嗎?於是發微網志封號“宋陵”。中原的墳頭移到這裡變身為藝術,消解與反諷,介入或游離,藝術家的態度耐人尋味。

我不知道公園中那一排黃色的建築是否就是橘園宮,裏面的展示作品幾乎都是工業革命以來的老式儀器,老式天文儀器、照相機、控制室設備等一大堆,這些“老具碎”對於毫無知識準備的我來説,無疑頭暈目眩。

根據展覽地圖,還有幾十處展示我們沒有看到,但大半天已經悄然而去。也許“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是看展的最佳態度,於是我們坐進暖和的咖啡館中,靜觀藍天白雲和遊客行人。看到不遠處,一頭當地報紙大幅照片刊登的藝術犬(白狗只是右前腿被變成了粉紅色而已),在草地上悠閒漫步。卡塞爾文獻展100天,與其説是一個藝術展覽,倒不如説是一個旅遊節日。這裡,藝術是大眾一個嚴肅的藉口,閒逛找樂才是人生的基本態度。只要置身其間,看不看,已經無所謂。至少對於懶惰的我,是如是安慰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