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曉光
編者按:
2022年8月20日下午,由中國網藝術中國和藝文力公司聯合主辦的藝術賦能鄉村文旅:黔東南公共藝術行動論壇在貴州黔東南兩湖會館舉行。來自北京大學、浙江大學、中國人民大學、中央美術學院、中國美術學院、中國藝術研究院等國內頂級院校的專家學者,匯聚榕江縣兩湖會館,以“大地之書,不止于藍:黔東南公共藝術行動”為案例,圍繞“藝術賦能鄉村文旅”話題進行了深入研討。此次論壇為文化藝術賦能鄉村振興從鄉村文化價值、鄉村節慶、非遺文化、鄉村文化産業、鄉村文化人才等多個角度提出了嶄新的思路。
本文為中央美院教授、中國民協中國剪紙研究中心主任喬曉光在論壇上的發言實錄,經作者本人審校。
藝術鄉建並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而是一個非常複雜的系統工程,必須建立起對於文化、地域、族群,以及對個體權益等要素的尊重。
村莊是生長的,它不是不變的,它在時代的物候中變遷。四十餘年來,當我們自上而下看村莊,自下而上來看國家的發展理念,可以找到一條清晰的線索。改革開放以來的藝術鄉建至今已有40餘年。藝術鄉建並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而是一個非常複雜的系統工程,必須建立起對於文化、地域、族群,以及對個體權益等要素的尊重。
有別於我們在內心構想和進行藝術創作的時候,當我們進入到商業和經濟當中,藝術鄉建的權益問題就會非常突出,因此我們必須要尋找權益問題上合作成功的一種途徑。在貴州省榕江縣大利侗寨,我們發現藝術鄉建的介入喚醒和激活了當地的手工藝,寨子裏的花橋開始成為當地手工藝品的商業集聚地。
藝術鄉建需要一個互動的發展——藝術鄉建也是鄉村在建設藝術,它是雙向的,是相互激活和喚醒的。在貴州省榕江縣大利侗寨的考察中,我們發現了當地婦女和設計師分別設計的包:外來的設計師進行了色彩的分割,做成了一個非常獨特的、時尚的挎包,但是鄉村婦女卻重新進行了設計,這其中暗含了一種思維的壁壘。鄉村帶著固有的審美思維的慣性,這裡染藍尚黑,於是將黑色作為主體,還要用花帶來裝飾,用綠色作為輔,這是符合當地服飾美學的,但是外來的設計師卻是不一樣的想法。鄉村固有的民間藝術傳統和設計師的時尚的思維在對話,沒有對錯,只是接納、適應,並繼續往前發展。因此,藝術和村莊的關係之間實際上隱藏著眾多的壁壘,它不是一個暢通、普及的知識傳播。在村莊裏,不能拿學院的認知來解決藝術鄉建。知識面對的是知識體系和所謂的文字的文本,但是村莊是活的文本,活的隱喻。它不是知識,而是常識。每個村莊、每個民族都是有哲學的,否則它延續不到今天。正如托馬斯•裏德在200多年前就提出了“常識的哲學”、阿格妮絲•赫勒提出“日常生活”,其實講的是一樣的事情。
我們很多藝術鄉建是項目化的,是非日常性的,它應該回歸日常性。如何能更接近日常生活?這是所有的藝術鄉建要解決和面對的問題。我想民間藝術的本質是為生存藝術,不是為藝術而藝術,也不是為展覽藝術,因此藝術鄉建也應該借鑒民間藝術為生存而藝術。
“原型啟發”,是一個心理學概念。比如農民到了新的地方,還會按原來的習慣和審美去蓋房子。審美和藝術不是想法,而是一種思維的習慣,甚至是不知不覺、刻骨銘心和無法改變的,它的慣性相當強大。藝術介入鄉村建設,首先面對的是無數的原型,比方説村落、藍染、甚至牛棚……這些原型所涉及的,屬於生活常識。它包含信仰知識、事實知識、概念知識、文化遺産知識和元認知知識。無論是非遺保護還是鄉村建設,社會學的想像力已經擺在我們面前——你要解決的不是藝術問題,而是要圍繞著生存來解決一系列的、一個可持續發展的問題。
在貴州省榕江縣宰蕩侗寨的歌聲中,我們感受到了一個真切的村莊,也聽到了村莊的未來。在侗寨男人、女人與孩子的歌聲和身體的涌動中,我們不僅聽到了家庭的情感紐帶,更感受到了村莊裏的真誠與最樸素的文明,這就是一種文明活態。村莊就是圖書館,村莊的老人就是教授,是知識和秘密掌握者,而每一個兒童就是最好的讀書人和傳承人。我們在博物館看到的是曾經的、靜態的歷史,但活的文明正在村莊裏上演著。
(文章來源:喬曉光)
作者簡介
喬曉光,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顧問、中國剪紙研究中心主任、中央美術學院教授。主要從事非物質文化遺産與民間美術研究、教學。從事油畫、現代水墨、現代剪紙多媒材藝術創作及教學。20年來長期考察黃河流域、長江流域民族民間藝術,關注民族民俗文化和民間社區文化傳承現狀。2002年5月在中央美術學院創建國內首家非物質文化遺産研究中心。主持中國民間剪紙教科文《人類口頭和非物質遺産代表作》申報等一系列非物質文化遺産保護及教育傳承項目,在國內外多次舉辦畫展並獲獎。2006年獲“民間守望者”提名獎、同年入選中宣部“四個一批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