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時代的一個特點是你總是不知道別人的螢幕上發生了什麼。
大家好。我認為這是一個很棒的會議,優秀的各位齊聚一堂,共同討論一個龐大的主題。作為策展人,我習慣從一些很務實的角度來處理問題。所以今天我將主要分享我們在疫情期間做的項目,希望它能讓大家對我們在太平洋的這一邊做的事情有所了解。在美國本土,加利福尼亞一直被稱為西海岸,但從太平洋看,實際上這是東海岸,單這個名字,我就可以討論很長時間。今天時間有限,讓我們快速進入項目部分。
我叫Abby Chen,是亞洲藝術博物館當代藝術的主管。我想談談博物館對於加強太平洋地區和公共生活聯繫的議題以及對當代藝術和數字戰略的關注。
亞洲藝術博物館
這是亞洲藝術博物館的正面,它位於太平洋東海岸,建於50多年前,博物館于2003年從最初位於金門公園的地點遷至現在的市中心。我于2019年加入博物館,繼續推動2015年啟動的改造項目, 以翻新和擴建博物館。最近對永久性收藏畫廊的改造和重新構思,展示了博物館的當代思維。其中陳列了來自亞洲各種文化的藝術品,約有2000件。我們採用了許多數字工具為展覽提供背景資料和解讀,總藏品超過18000件,覆蓋歷史長達6000年。你現在看到的是新的8500平方英尺的展館,這是一個耗時多年的擴建和翻新項目,其中還包括一個7500平方英尺的露天平臺,即將於明年完工。
展館的第一個展覽是teamLab:Continuity。該展覽展示了亞博對使用新的互動技術來推進博物館領域發展的興趣。這家總部位於東京的國際機構多年前已經與亞博合作。團隊實驗室的工作主要受到來自古代日本繪畫和書法的啟發,因此這一部分對亞博來説非常有趣。和我們在博物館工作的許多同道一樣,觀眾們也對藝術與技術融合的新方式好奇。這些天來,特別是對以考古學著稱的亞洲藝術博物館來説,不斷有人提問,像teamLab這樣的數位現象如何發揮作用,在避免兩種展示(當代 與考古)彼此孤立的情況下,怎樣進一步推動機構的發展,這是一個真正的問題。我們在不斷的觀察和學習。正如你們知道的,我們目前還只是處於疫情蔓延的邊緣。我每天都在祈禱疫情結束, 現在我們已經可以看到博物館門外排長龍的隊伍了。在我們開業的日子裏,這是非常鼓舞人心的。同時,我們也在努力了解這一切的意義,以及它對我們傳統收藏的影響。
這是一個巨大的問題。teamLab作為數字時代的數字藝術,顯然吸引了巨大的人流,同時我也想談談博物館在當代藝術領域的努力。過去這一年多來是人類歷史的動蕩時期,我們為我們的工作感到非常自豪。當時離2020年展館開放還有一個月,疫情忽然來襲。在太平洋東端,美國在華盛頓州的西雅圖發現了第一例病例,隨後很快加利福尼亞也發現了。所有的博物館都被迫關閉, 我們的也是。當時我們有一個新建成的展館但是卻不能開門。不過同時它也為我們提供了一個認真思考的機會:不僅僅讓人們被動的進入虛擬空間,而是在真實的街道上,博物館向我們的城市敞開和成就彼此。
這是我們面向戶外的幾個壁畫,它更像是我們給舊金山這座城市的情書,將博物館帶到街上,把街道帶入博物館。如果沒有這個新的擴建,我們就不會有這個機會。建築的這一部分讓我們有了一種新的展示機制來展示作品。
《別惹我,2013/2020》,Jas Charanjiva (印度和美國,英國,1972年) 船用膠合板上的丙烯酸和乳膠由亞洲藝術博物館委託,藝術家提供
在上面,你看到的是Jas Charanjiva的“別惹我”。Jas在舊金山灣區長大,目前居住在孟買。這個作品是為了回應2012年在德里一起駭人聽聞的輪姦案中被指控的幾名男子。藝術家受舊金山朋克和滑板文化的影響,現在把這位粉紅女俠帶回舊金山,反對性別暴力——既在印度那裏,也在美國這裡。
我們同時還有Chanel Miller(張小夏)的壁畫,《我曾,我是,我將》。。Chanel Miller是一位藝術家和作家,也是2019年回憶錄《知曉我姓名》的作者,我相信她的作品也被出版並翻譯成了中文。在這本書中,她詳細描述了她作為斯坦福大學性侵案受害者的經歷以及她從這種創傷中恢復的過程。她的作品對於我們了解和思考博物館如何支援像她這樣的藝術家在機構中首次亮相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我想和大家分享她和亞洲藝術博物館合作後談論自己作品的片段。
“我叫Chanel Miller,是一名藝術家。我最初是作為受害者被媒體介紹給公眾的,這是一個我不想要的身份。我想如果我不開始積極重拾自己,那麼就會有一個固定的身份在等著我。對我來説,這將消耗我余生的大量能量,同時對我造成威脅。藝術需要想像力。想像力是建立同理心的關鍵要素。這就是藝術的力量。它讓人們看到你如何在世界上穿行,看到你經歷了什麼,以及你是如何塑造了今天的你。我在帕洛阿爾托長大,媽媽總是帶我們去亞洲藝術博物館。每當我參觀亞洲藝術博物館的時候,我從沒想過有朝一日這會成為一個人們看見我、為我慶賀的地方。我希望任何來訪者都能在那裏看到我的作品。這篇文章的標題是我未完成的句子。我鼓勵任何觀眾用他們自己的經歷來填充這些短語,並花時間反思自己的人生軌跡。”
在疫情初期與Chanel Miller合作的過程中,我們為成就這位年輕藝術家的發聲而欣喜和自豪。然而隨著疫情嚴重,博物館全部關閉,人們無處可去。她的作品反而更像一座治愈城市的燈塔,為飽受創傷的路人提供了溫暖的滋養。
還有藝術家Jenifer K Wofford,一個出生在舊金山的菲律賓裔藝術家。她的壁畫向九位歷史上重要但未得到廣泛認可的亞裔美國藝術家致敬。對於亞裔美國藝術家,我們總是喜歡強調他們的亞裔身份。這些人都是美國藝術家,但身為亞裔往往成為他們被忽略的原因。
圖為Jennifer K Wofford的作品
在晚上,這就是在街道上看到的作品。讓我分享Jenifer在談論她作品時的一些片段。
“我之所以選擇強調亞裔美國人的藝術歷史,是因為舊金山灣區是眾多亞洲移民歷史的交匯點。這也是全美亞裔藝術家最多的地方。所以我覺得,我們要為TA們正名,尊重TA們。這不是昨天剛剛發明的,這實際上是亞裔美國藝術家長期成果的産物。當我試圖整理出壁畫中的名字時,我也向社區成員們求助。最終我們把它提煉成九個名字。九個太少了。老實説,應該有更多的名字。這是一個艱難的削減過程。我的作品既涉及過去,又是灣區和世界當代經驗的産物。我喜歡這個項目在博物館的外墻首發。這真是一種榮譽。”
Jenifer K Wofford在工作
我之所以選擇強調亞裔美國人的藝術史,是因為它與亞洲移民史有著令人驚訝的重合。這幅極具色彩、充滿活力和資訊的Wofford壁畫毫無意外地佔據了博物館最近刊登的一整頁廣告的中心。我們通過《舊金山紀事報》要求結束對亞裔的仇恨和激增的暴力,我們在美國和世界各地都經歷了這一年。“我們是美國,知曉我們姓名”,反映了我們整個博物館社區的熱情。在這個時代,這則由海灣地區數十家文化機構簽署的廣告也是一份聲援當前受難者的聲明,一份關於我們可以共同做些什麼的對話的開啟,一份對藝術作品能量的證明。很多人經常會問,比如,你們怎麼會在一年前就預測到這些對亞洲人的暴力?事實是,這不是什麼新鮮事。這種情況在美國歷史上一直存在。
對於亞洲藝術博物館來説,要真正將自己定位於當代藝術,思考我們與太平洋彼岸的城市以及與世界的關係是非常重要的。因此,當我們談論這場疫情時,我還想談談拘留營的事情,當日本襲擊珍珠港時,日裔美國人會被立即送往拘留營。現在,當出現疫情時,任何一個看上去像東亞面孔的人都會受到威脅,並受到攻擊,所以舊金山的亞洲藝術博物館離世界任何地方都不遠。我們應該看看世界正在發生什麼以及與我們的機構有什麼聯繫。因此我想把這個新的展覽作為轉變的一部分,引起大家的注意。
這個展覽叫做“勿忘志(Memento)”。這是我們在新定位的當代藝術收藏展廳的首個展示。以前,博物館沒有一個當代藏品的常設展廳,現在我們在這個畫廊裏展示了兩位藝術家Jayashree Chakravarty和Lam Tung Pang(林東鵬)的兩件大型標誌性藏品,而這些藝術家在美國並不知名。Jayashree來自加爾各答。林東鵬來自香港。亞博非常自豪地將他們介紹到美國,我們也是北美第一個收藏TA們作品的機構。
Image 左圖為Jayashree Chakravarty右圖為林東鵬
作品《一日兩天》中,這些構成香港景觀的視頻組合反映了林東鵬對他故鄉的記憶。我們的身體在螢幕上投射出影子,與螢幕周圍的裝置互相交錯,從而喚起我們對逝去城市的零星回憶。這幅作品旁邊是Jayashree Chakravarty的Personal Space (個人空間),由紙、面部,和油彩,墨和樹葉,層層組合成雙面結構,是一幅大型繪畫裝置。這幅作品反映了她在加爾各答城外農村的成長經歷,以及她看到自然環境被迅速蔓延的城市化所破壞的焦慮。當我們在作品中穿行時,“個人空間”環繞著我們的身體,在我們身上也有其自己的私人空間。這部分視覺作品以觀眾沉浸、藝術創新和觀眾參與為中心。
最後我想快速談談《後希望,抵抗的錄影集》。《後希望》是世界各地眾多夥伴的合作項目,這是博物館中第一個此類項目,它表明瞭我們的集體承諾,即增強街頭聲音,為抵抗提供平臺,把思想和行動團結起來。在《後希望》的螢幕上沒有固定的時間表。它有54個短視頻,來自世界各地。全展長達六小時,當觀眾走進畫廊時,你不知道會出現什麼視頻,就像世界一樣,我們不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麼。展廳中一邊是播放的錄影,一邊是來自各地街頭的文宣或海報。展場不同於影院的全黑設置,不讓觀眾完全沈浸在攝錄者的環境裏,而是有意讓觀眾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如何夾在情感與行動之間。最近我在接受HyperAllergic採訪時説,我們必須思考如何將博物館對物品的關懷轉變為對人類的關懷。《後希望》就反映了許多人類正在處理的問題。在疫情期間,我們組織了許多與世界各地藝術家以及文化工作者的現場會議。當亞裔在這場疫情中被當作替罪羊時,藝術家和文化工作者應當要團結起來,共同努力發展新的策展研究實踐,並在博物館結構內積極培養發展。
我們應該用什麼樣的新方式來介紹當代藝術和文化生産?它們現在與藝術家和機構的日常生活、政治以及政策密不可分。疫情期間我們舉辦了多場小型的線上會議,今天的研討會其實與之十分相似。我們的目標是直接與各路地面的聲音連接。這些活動為我們提供了深入了解彼此世界的機會。組成《後希望》的各種因素構建了它的環境,這是一個由內部和外部合作夥伴組成的系統,我們希望與藝術家實踐及過程有著深刻聯繫的展覽方法,也能影響、修正工作與政策的制度模式。這是一個小小的嘗試,但它是非常真誠的。
陳暢 Abby Chen
陳暢 (Abby Chen),曾于舊金山中國文化中心 (CCC) 擔任藝術總監,致力於推動視覺藝術在華人多重文化身份和社會創新方面的表達。2019 年初加入亞洲藝術博物館。 她常與少數民族、女性、性別少數族群不知名藝術家和非政府組織一起工作。她策劃的“WOMEN 我們”是近年華人女權主義視覺表達的重要項目。由她主導的公共空間和社區創新項目受到美國大型基金會的支援和扶植,是華人藝術家進行實驗創作和與非華人藝術家互動的重要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