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維興(圖片由鐘維興提供)
【編者按】從2015年開始，鐘維興已經拍攝了62位攝影大師的系列肖像。對於這些國外的攝影大師，大多數人也只能通過畫冊或者媒體了解部分資訊，和他們面對面的交流是一件非常不平凡的事情。因為，做這件事情所要投入的精力、財力、人力都是普通人所無法承擔的。那麼，是什麼機緣讓他去做這件事情?有有哪些天時地利人和的因素讓他完成這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恰好值遇鐘維興在“長江國際影像雙年展”的特別展“凝視——當代攝影大師肖像”的呈現，雅昌藝術網可以面對面的與鐘維興對話。
對話者： 攝影家 鐘維興
雅昌藝術網：裴剛
緣起
雅昌藝術網：拍攝這些系列肖像作品的機緣是怎樣的?
鐘維興：這是一個偶然的機會。因為我正在籌建成都的攝影美術館，開館展要展覽這些大師的作品，其中包括塞巴斯提奧·薩爾加多、羅伯特-法蘭克、威廉-克萊因。我們準備把這幾個大師的展覽作為我們開館首展。當然要舉辦開館展，肯定想跟大師有交流，也徵求意見。
在這之前，我在印度恒河兩岸拍了三年的肖像，我和這個團隊有三年拍攝肖像的基礎。計劃聯繫好以後，我想能否為心中的這些偶像拍肖像照呢?當時我們不確定，因為跟他們沒有接觸過。但我還是想試一下。所以，我們就帶了拍攝的設備，如果能同意我們就不應該錯過這個機會。
第一個約好的是塞巴斯提奧·薩爾加多，因為他對我影響比較大。後來跟他真正見面以後，發現他就是非常好的一個攝影人，所以我跟他談完展覽以後，提出來給他拍肖像，他欣然接受了。
隨著我們計劃的進行，我想以後美術館肯定要展覽更多藝術家的作品，從學術研究的角度，肯定要跟他們有更多的交流，為什麼不繼續拍攝呢?我仔細查了資料，無數的攝影家拍了非常多的偉人肖像，但是對還沒有人系統地給這些攝影大師們拍過肖像。我感到這就特別有意思了，我認為這個事應該有人去做。
我認為歷史給了這個機會，就應該去做好。這個計劃拍了一段時間以後，當時一個跟我們有合作的歐洲攝影博物館館長聽到這個計劃後，也認為是非常好的項目，他也想在歐洲攝影博物館辦這些大師的肖像展，他希望把在他們博物館辦過展覽的大師們也我拍一遍。所以，之後非常多的攝影家都是他們在約拍攝，這個項目也就能夠順利拍攝下來。
雅昌藝術網：我想這個計劃對於一般人來講是很難實現的，無論是從攝影的專業，也包括財力、物力、時間、精力的準備，才能達成這樣宏大的項目，您是怎麼做到的?
鐘維興：這個問題非常好，仔細想起來，要具備幾個重要條件，才有可能做這個事。第一身份要對，比如，這些大師之間有的時候相互去拍是不太合適的，他們的身體也沒法支撐他去拍;他們之間因為歷史的原因，因為藝術思想態度的原因，可能還有一些學術的差異。如果有強烈的門派觀念，他們之間要去實現還很困難。而我是無門無派，我跟他們沒有這種障礙，我跟他們以前沒有什麼交際，他們對我來説也許就沒什麼忌諱，因為我跟這幫西方攝影圈的人沒多少交道，因此他們對我沒有愛也沒有恨，因此我才有機會讓他們敞開心扉的拍攝。如果我在西方這個體系裏，可能做起來還比較難。所以，首先是我特別的身份在這個事情上成了優勢。
第二，我非常幸運，交對了一個朋友圈。比方，歐洲攝影博物館對這個項目感興趣認同，如果單靠我去這麼短的時間內聯繫、拍攝這麼多的攝影家，是非常困難的事。可能的進程會非常非常的延緩。我還受到了像、那日松、榮榮和映裏他們，他們調動社會資源幫我聯繫攝影家進行拍攝，比如説日本的攝影家，榮榮和映裏親自陪著我拍了森山大道、荒木經惟、細江英公等等。
第三，這個項目説實在他需要投入，因為我們對這個項目，我們其實拍攝的時候不僅僅是需要簡單的拍一個抓拍的片子，其實整個拍攝為了保證畫質，我們對燈光、布景的要求非常高，同時還套拍了紀錄片，肯定是需要一定的投入，而我的身份決定了這些不是特別大的問題。
再加上最重要一點我和我的團隊經過了在印度那幾年的肖像拍攝，奠定了拍肖像的基礎，從技術層面有了保證，所以這些綜合在一起，我感覺上天太眷顧我了，把所有要做這個事的條件都給了我，促成了我這個項目的完成。
鐘維興 《揚恩-亞瑟-貝特朗(法國 巴黎 航空風光攝影師，環保主義者)》2016
雅昌藝術網：揚恩-亞瑟-貝特朗的肖像照是在什麼樣的情緒下産生的?
鐘維興：我認識他是在塞巴斯提奧-薩爾加多的授勳儀式，因為薩爾加多用他的收入成立了亞馬遜生態保護基金，法國政府授予他勳章，我也受邀參加他的授勳儀式。貝特朗代表他的好朋友致詞。我就關注他了，在中國稱為“糖水片”之父，這個糖水片沒有貶義，就是他拍的東西非常美，他是法國紀錄片《家園》的導演，也是攝影家。那天晚上跟他見面以後，我就約他拍肖像。照片是在他的工作室，我們拍他那天正好是耶誕節，工作室放了一件聖誕老人的服裝，我問他能不能穿上拍?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拍攝的。
創作的故事
雅昌藝術網：這些拍攝經歷中給您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什麼?那些攝影家的性格跟您特別相投?
鐘維興：我到已經拍了62位攝影大師。這些攝影家們，都給我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雖然他們每個人的個性不一樣，但是他們之所以能成為世界尊重的藝術家，藝術上能夠取得這麼高的成就，每個人都很有個性。而且他們每個人，都不裝。
我們真正接觸以後，和自己通過資料想像的比較，完全是另外一個人。我們坐下來一聊就像鄰居家大哥，完全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
雅昌藝術網：想像和現實之間有一個隔閡，當你真正面對這些藝術家的時候這個隔閡就不存在了。
鐘維興：為什麼會産生這種隔閡，是我們以前把他們當成神。因為以前沒有機會跟他們接觸，我們只是從書本上二手、三手去了解他們，看到的僅僅是他作品的一些表面的東西，當你和他接觸以後完全沒有那麼複雜，我們相處都挺好的。
鐘維興 《羅恩-加萊拉(美國 新澤西 狗仔隊鼻祖/教父) 》攝影 2016
雅昌藝術網：人們通過媒體解讀後的二手經驗又經歷了一次想像，和藝術家本人産生了無數的想像或者是隔閡。您認為您的拍攝還原了他們?
鐘維興：我試圖努力地去還原他們，所以説你看得出來我非常多的作品，儘量的從他們的作品裏面得到一些解讀，和我對這個人的解讀，然後才進行拍攝。比方説我們狗仔隊之父羅恩-加萊拉，他曾經一直跟拍肯尼迪的夫人傑奎琳，他説傑奎琳是他的夢中情人。狗仔隊就是偷偷摸摸拍片子的人，所以説我在設計他的拍攝上，就是要把他偷偷摸摸的眼神拍出來。首先要了解他的作品和這個人以後，我就有了拍攝的衝動，當然説實在我們有非常非常多的從攝影的角度來講，由於我們的手段有限，我認為現在要完全充分的去表達有一些困難。
鐘維興 《皮埃爾和吉爾(法國 巴黎 皮埃爾和吉爾是一個藝術組合，同為法國著名的藝術家)》 攝影 2017
在這次展覽中不僅僅有照片，還有皮埃爾和吉爾的視頻，他們那種幾十年的恩愛，簡單用傳統的照片的方式去反映，我認為非常非常難，所以我們才做了那麼一個視頻。現代影像本身不是一個孤立的，需要多元的去表現，不能完全地停留在肖像就是肖像。肖像裏需要延伸表達的東西如果不做，我認為這個肖像是打了折扣的。
鐘維興 《荒木經惟(日本 日本戰後最重要的攝影大師和當代藝術家之一)》 攝影 2016
雅昌藝術網：荒木經惟這張照片和過去他拍的那些不太一樣，這個肖像有點兒詼諧，有點兒平易的感覺。
鐘維興：我們在拍荒木以前，都很緊張。因為印象他是很怪的老頭。其實跟他一見面，發現完全不是，荒木是性格非常好的一個人，而且你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他那種爽朗的笑聲很有穿透力，坐在那兒就是一個非常和善的老爺爺。我拍他的時候，完全配合你，不停地主動地搞怪，其實後來因為我們的展示空間有限，沒有辦法展示我的其他的照片。這一張拍攝的時候，剛好是拍攝已經在中途了，助理給他遞了一杯水，我想給大家看到以前不太看到的荒木，最自然、真實的荒木。
鐘維興 《安東尼-達加達(法國 馬格南攝影師)》 攝影2016
雅昌藝術網：安東尼-達加達的這張肖像有一種宗教的崇高感。
鐘維興：安東尼-達加達現在生活居住在法國的阿爾勒。為了藝術，他到東南亞跟妓女、吸毒者生活了十六年，他主要的創作是拍吸毒的妓女，而且和她們居住在一起。他也付出了代價，染上了毒癮，但是他的作品非常有感染力，到今天為止他也是瑪格南的成員，而且在瑪格南，尤金、寇德卡跟他關係非常好，他在攝影圈的人緣特別好。
去年photo巴黎期間他做了一個小的酒會，展出他的作品，到他那兒的攝影圈朋友2000人，可以看出人品非常好。為了藝術他損失太大了，而且他拍的東西很棒。
當時這種照片是怎麼拍的呢?他給我講述他拍寇德卡，他就講當時怎麼拍，光怎麼用的，給我演示，他演示的時候，我抓拍了。
雅昌藝術網：他的性格是什麼樣的?
鐘維興：性格説實在就是一個非常純粹的藝術家，不怎麼會講話，大多數時間是沉默的，他的穿著很不修邊幅的，但是他對人非常真誠。
關於收藏和攝影美術館
雅昌藝術網：您的創作和您的收藏之間關係緊密，您見過大量的原作，並且收藏，每天和它們在一起，這個經驗也是很難得。
鐘維興：我拍攝過的藝術家，我都有每人收藏他們一點東西，這是非常必要的，不能説我拍過的藝術家我都沒有收藏他們的作品。我認為藝術家之間交流，收藏對方的作品是最大的尊重，每個藝術家感到最欣慰的事情就是有人喜歡他的作品。
我的夢想是能夠建立一個攝影美術館。根據我的了解，中國現在非常多號稱攝影美術館的地方，其實沒有收藏和學術研究都沒有，那怎麼談得上是美術館呢?真正的美術館必須有大量作品收藏，從某種角度講收藏還不是我個人單純的喜好，確實是為了美術館今後奠定基礎。
雅昌藝術網：這個美術館會會叫什麼名字?進行得如何?
鐘維興：成都國際攝影中心、成都影像藝術館、成都攝影公園都是，房子三年前就建好了，現在是如何完善裏面內容的問題。
雅昌藝術網：您剛才講了兩個很重要的點，一個是收藏;一個是研究。目前收藏的情況是怎樣的?
鐘維興：我感到比較驕傲的是貝爾納-弗孔的作品收藏，到今天為止，對他作品的收藏，從豐富和數量來講，在全球我的收藏一定是最多的，沒有之一。有的作品在其他美術館現在沒有，今後也不可能有，因為他的有些作品是絕版，全部在我這兒。比如，薩爾加多的《亞馬遜系列》，從目前來講我們應該在全球也是收藏最多的，當然還有像布列松等等藝術家的一些比較珍貴的作品。
雅昌藝術網：從研究的角度來看您是怎麼讓大家更好地了解藝術家，比如説這個研究只是照片還是有文獻，還是有藝術家的一些他創作的環境，包括她們的生活環境裏面了一些器物有沒有?
鐘維興：當然，如果要做好一個研究，我認為一定是全方位立體的，包括對他以前拍攝的場景;拍攝的動機;當時為什麼拍出這樣的東西;從攝影作品到背景文獻，我們肯定要去關注。我們還會組織專家共同來研究討論，當然我們有一個非常好的條件，因為這些攝影家現在都是我的朋友，可以零距離接觸。好多好朋友現在言無禁忌，什麼問題都可以問，所以説我想這就是我們今後對這些藝術家能夠進行深入研究的一個基本條件。
結語
當走進特別展現場，面對這些呼之欲出的肖像時，攝影本身的獨特魅力是不言而喻的，材質本身的物性所呈現的力量是其他美籍無法替代的。也像“第二屆長江國際影像雙年展”的策展人所言：“也許當我們五年、十年後，再來回顧這些作品，去評價他的意義，這樣一個宏大的題材，其實已經勾勒出當代攝影史的輪廓。那時我們會發現，重慶雙年展作為鐘維興‘當代攝影大師肖像’系列作品全球展覽的第一站，也正是他‘萬丈高樓平地起’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