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建俊先生評論朝戈

時間:2015-10-24 13:45:34 | 來源:藝術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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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戈是我國當代一位極有影響力的畫家。他的藝術追求非常鮮明,不僅將藝術視為感性的表現,又將很多理性的文才融入其創作,因而在他的作品中,很少有對表面現象的模擬和記錄,更多的是他在人生觀、價值觀和藝術觀方面比較深入的思考。

在生活中,他是個性格內向的人,平時作風沉穩而不張揚,既善於思考又善於研究問題,正是這種性格,使得他對藝術有著深刻的理解。他非常嚴肅認真地看待畫家這個職業,把藝術創作視為一份極其有意義的工作,而不是一種自我表達和感情宣泄,更不是一種單純技術性的表現。

多年來他創作了很多肖像畫和人物畫,也畫了很多風景,但無論是什麼樣的作品,哪怕是一個非常熟悉的普通人的肖像,都是在他經過思考之後有所感悟,才進行創作的。他要通過創作來探討他對藝術的一些新發現,表達他觀察社會生活之後的思想和感受。這種對人生意義、對藝術價值的思考,使得他的繪畫具有一種深沉的內在力量,他作品中有很多表面上看起來很平常的事物,如生活當中站著或坐著的某個人,但在這種平常中人們能夠感受到一種精神體驗,貫穿在繪畫中的思想和精神能給欣賞者帶來很強的感動和啟迪。

在人類精神層面上的探求,使他的人物作品具有很高的品格。令我印象最深的是他上世紀80 年代的《敏感者》,那時他想突出強調對人的精神狀態的反映。他後來的很多作品,也具有《敏感者》的內在,即對人精神狀態的反映,所表達出的精神狀態跟《敏感者》又有不同之處,因為他想描繪不同的人在社會生存當中的各種狀態。

有人感到朝戈《敏感者》時期的那種強烈情緒在他後來的作品中趨於含蓄了,便認為他現在可能是漸漸平和、不再思考了,我不這樣認為。年輕人在思想上比較容易激動,對社會生活中的某些存在會産生強烈的情緒。而當人成熟之後,思維更寬廣、更深邃,思考問題變得深沉起來,這不等於人不去思考。

在我看來他所有作品中所表達出的對精神世界的探求,都是一樣鮮明的。他在《敏感者》時期之後的人物情緒趨於含蓄,是他情感的一種深層次的、更為內在的灌注和表達,這説明朝戈更加成熟了。精神性的表達,不在於人物表面的精神狀態是否強烈,以及是否能夠進行更激越的情感表達。人類有些普遍情感是更為內在的,朝戈對此進行了更深入的思考,所要反映的與《敏感者》側重點不同,但精神性的含量則具有相同的濃度。社會對處於不同狀態的人在各個方面産生不同影響,每個人形成的反映也都不同,這個過程中所産生出的人類情感和精神狀態是極為豐富的,朝戈近年來所要表達和探討的正是對這種豐富性的深層感悟。同時他在繪畫工具上也進行了探索,除了油畫技法,他較多地運用了坦培拉技法,這種技法用來表現他所追求的深沉、內在的精神性是非常適合的。

與他的人物畫一樣,他的風景畫所要表達的也不是表層的東西,而是蘊含著內在的精神性,具有強烈、鮮明的感染力。他觀察自然、觀察生活,在嚴密的思考後,對自己的感受進行概括處理,把表面的瑣碎現象加以提煉,使之具有象徵意味和精神內涵,能反映出他的人生感悟、精神境界和他對現實生活中各種價值的思考,突出了人類對美好的嚮往。

他是蒙古族人,內蒙的風土人情帶給他的體驗,在他內心中恒久地存在著,他的風景畫,特別是近期的風格,越來越能夠體現出這種草原情懷。因而在我看來,朝戈風景作品的另一獨特之處就是具有很強的音樂性——我很喜歡蒙古族音樂,特別是蒙古長調,每當我看到他的風景作品,都仿佛能從中聽到長調那悠遠遼闊的旋律。他近期的風景作品更是如此,寬闊高遠的風景極富有旋律般的感染力,能夠給人們的心靈深處帶來極大愉悅和感動。

他描繪了廣闊的草原、丘陵、原野和長天白雲,都體現出很強的地域特色,這種地域特色又被他賦予了非常鮮明的精神內涵,成功地表達出他對養育自己的大自然的感受,以及蒙族特有的生活體驗,同時又將這些與自己的人生理想和追求相結合,共同構成他的風景作品。朝戈表現出了風景的某種根本實質,畫面的旋律性和內在的精神性是他最鮮明的語言。他用遠遠的地平線和廣闊的原野,傳達出他激雲涌動般的思想情感和高遠天空般的精神維度。這種藝術面貌呈現出一種非常健康的狀態,很能反映朝戈高尚的藝術品格。

當今是個不斷發展、迅速變化的時期,市場經濟所帶來的負面因素對人們人生觀、價值觀的衝擊和扭曲,是個不可回避的問題。在我的青年時代,國家還比較貧窮,物質生活很匱乏,但那時人們對人生價值的追求卻很富有理想主義色彩。改革開放後,國家經濟發達了,人們的價值追求普遍産生了變異,人們在物質利益的誘惑下往往很容易浮躁,對人生價值的追求也隨之世俗化。生活中,現實與理想的矛盾、物欲與人性的衝突普遍存在著,由此也對很多藝術家産生了影響,使他們的創作狀態乃至生存狀態都難以進入真正的藝術家本應達到的高尚境界。

在這種社會狀況下,人們開始趨於這樣一種觀點——價格衡量一切。很多藝術家越發地看重藝術作品的市場價格,大眾也偏重於拿市場價格來衡量作品的藝術價值。這在我看來是未必正確的,很多作品在藝術市場上拍賣或銷售的價格很高,但這並不能説明在市場上被推崇的藝術就是最好的藝術,因為人們對藝術的認知有很多層面,喜歡藝術的人自身的愛好也各不相同,真正的欣賞者或收藏家首先應該對藝術有著很好的認知水準,並且具有明確的欣賞和收藏目標。有些收藏家們,不是針對作品的藝術價值來進行收藏,而是將收藏過程視為一种經濟投資,看成是資産的再增值,因而造成某些市場行為在某種程度上演變成了投機和運作。

這種現象的確是負面的,現在很多藝術家感覺壓力很大、生存狀況很緊張,這是個複雜的問題,我們不去做這種社會性的探討。但不能一概而論地認為當下所有的收藏家都缺乏良好的藝術認知和追求,更不能認為所有的藝術家都被市場所左右。我很高興地看到,仍有不少藝術家在面對市場行為時始終堅持著對藝術價值的捍衛和追求,做出了理智而可貴的選擇,朝戈就是其中的代表。

我能明顯地看到朝戈在這種現狀之中,不為浮躁的表像所左右,一直堅守著他的藝術理想和藝術追求,並且把這種理想和追求昇華為人生價值的重要部分。在藝術生涯中他始終不渝地捍衛著自己的方向,從他的早期創作直到現在,作品在表現手法和境界上可能略有不同,但他對自己藝術的定位和藝術面貌是前後一致的。只是後來他在精神境界上更加純凈而渾厚,在藝術技法上也更為精純,這源自他從未間斷過的思考、探索和研究。

無論對朝戈本人,還是對他的藝術,我都非常欣賞,希望他能夠不斷地創作出更精彩的作品。

文/詹建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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