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時光的消逝,繪畫不過是對此時光的銘刻,也許繪畫在這個時代,是唯一承擔著此責任,越是面對消逝,越是要見證此消逝的力量,賦予消逝的時光以明確的色彩與形式,還是個體唯一性的形式,這是一個挑戰。如同塞尚幾十年面對聖•維克多山試圖畫出自然的深度,但卻苦於一直無法結合古典的堅實性永恒感與印象派的模糊性未完成性,而曹吉岡以改造的坦培拉技法,激發了水墨性的內在活力,保留山石整體輪廓的堅實性,但局部卻看似抽象的涂畫筆觸,細微的色差對比與微妙過渡又保持了整體渾然的氣息,既可以看到無數迷人的細節,又可以體會到風景整體渺遠的意境。
曹吉岡作品上的石塊銘刻了時間的痕跡,他作品上的顏色就並非簡單的固有色,儘管他使用了古典的坦培拉技法,看上去像是中國古代的青綠與赭色,但其實這些色澤都被打上了時間的烙印:既是時間腐蝕的痕跡,這是現代性的情感,面對自然的災變與破壞,一切都成為了廢墟與殘像;也是作畫本身的方式,坦培拉反覆的沖洗與打磨,同時以水墨沖洗滲透的方式來轉換坦培拉,留下了更多時間性的痕跡,每一筆的痕跡都余留在畫面上;這是自然的時間性與人為的時間性之巧妙的結合,因此,這是新的“包漿色”,是經過時間打磨所形成的氣息,發出幽暗而迷人的氣息。
比如那幅名為《綠蝕》的作品,被時間打上腐蝕痕跡的青苔山石,以水墨暈染的坦培拉手法處理後,那石頭被腐蝕的綠色軟化了,綠意如同水波一樣盪漾開來,綠色在腐蝕與生機之間,在余痕與生長之間,波動與硬朗之間,綠意的張力與層次得到了充分展現。這裡有著現代性的寓意:自然或生命被時間摧毀著,但依然有著頑強的生命力,面對現代性的災變,殘余之為廢墟,本身就是存在的見證,如果石頭都開始哭泣,自然的深沉與深淵就顯露出來,以警醒人類之渺小。另一幅作品《西山幽處》則保留了古典的色感,看似一幅古畫,經過了時間的滄桑,到處透出幽微之色,但石塊的大片白色,又宛若雪景(看似郭熙《幽谷圖》的局部),在看似現代風景寫生的作品上卻疊加著古代山水畫的文化記憶,這是在現代當下的時間中,帶入古意,這種獨特的疊加,恰好是通過畫面上顏色的蒼老,古色,悲涼感所帶來的,是精神性的色感,當然在形體上的簡化,也帶有古典山水畫的荒寒蕭瑟之意,再一次加深了顏色的內在質地,因為這是對時間之雋永地鐫刻,帶有隱秘詩意的銘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