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樹青的低調與清晰,讓人難忘,他很早就自覺認識到,繪畫其實就僅僅是面對三個基本的要素:時間,空間與顏色,當一切都被還原到顏色時,如何讓顏色在純粹的時空中包含藝術的無盡秘密?馬樹青的作品無疑很好地回應了自己所提出的這個抽象繪畫的根本問題。
抽象繪畫到了羅斯科那裏,走向邊緣的呼吸顫慄以及黑色的沉默之後,幾乎自我終結,抽象畫未來的可能性似乎在於如何從黑色虛無的深淵中重新喚醒繪畫的燦爛顏色與迷人的呼吸,當然也許還僅僅是幾微的呼吸,是無所剩餘之後的那點余味,如同音樂中“幾無”的弱音。繪畫如何在繪畫平面上再次感受到顏色的呼吸與溫度?在平面上再次感受到純粹平面自身的錯視空間?
馬樹青的抽象繪畫,要麼是打開畫面層層虛化的空間,並非透視錯覺,而是以色彩的細微變化與對比,打開平面到府窗空間的皺褶,讓平面再次具有視覺深度。或者在畫面上被刮出顏料低微折痕,這些方向不同的顏料折痕,在畫面産生最為低微的起伏,似乎是不經意留下的觸痕,似乎是盲人觸摸過的余痕,但卻異常微妙,它們既分化了畫面,又讓畫面並沒有被暴力切割,畫面空間彼此之間似乎還可以回到原初的平靜狀態。
馬樹青很好地讓顏色在這樣一個張力中留下自己呼吸的美妙痕跡:一方面,一切都被揉亂過,事件已經發生無數次了,不可收拾,因此那些折痕或者筆觸似乎都紊亂,難以平復;但另一方面,一切都似乎還並沒有開始,還處於混沌模糊之中,只有微妙的可能性此起彼伏;馬樹青很好地展開了這皺褶的張力,讓空間的分化與時間的來臨,處於欲言又止的狀態,有著打結,但這是興奮的呢喃,立即又平息下來。
繪畫的底色與表面色的對比,讓我們再次感受到抽象畫的奧秘,比如藍色的底色被表面的白色覆蓋後,只有隱約的透顯,但在畫布四週靠近畫框的邊緣處,藍色的厚度略微顯露出來,超出了白色的表面,這藍色與白色交接的邊緣厚度,召喚我們的觸摸,似乎整個畫面僅僅被這突出的厚度所控制,一切都有待於再次開始。抽象繪畫的美感是在最不經意但又最為邊緣的位置上慢慢滲透出來的,慢慢把我們迷住,在那裏,不可抑制的幸福還在那裏沉默地孕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