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吉岡選擇了坦培拉這種古典油畫的材質,但這種材質卻又最好地回應了水墨滲染與暈化的觸覺與味覺感知訴求,因為坦培拉的畫法在技法上要求反覆做底,不斷打磨,讓每一次的痕跡都余留下來,因此形成了一層層透明的痕跡,如同水墨暈染留下的痕跡,似乎每一次打磨都是對消失之物的挽留,僅僅是余痕的不斷覆蓋。因此,當曹吉岡去畫一幅看似風景的作品時,面對一堆山石時,在繪畫上卻僅僅留下一種余象,這就是他獨特地把山石風景以水墨暈染的筆法加以虛化,有時候看到的就似乎是一幅古典宋代的水墨畫,畫面上大量墨痕流淌下來,整體的氣象上保持風景與山水的恢弘氣勢,似乎就是水墨畫經過時間的風化之後留下的一些抽象性的墨痕與墨影,還在呼吸,還在蠕動。
這種余象化的觀照方式,讓石塊有著虛化與厚實的觸感,有著滲染與塑造之間的張力:一方面,看似虛化,因為反覆的沖淡,以及局部的抽象化處理,畫面似乎被一種蒼茫而渾然的氣息所籠罩,恢弘而沉著;但另一方面,石頭質地的觸感卻又在反覆罩染中得以保留,山石有著明確的輪廓與形態,有著強烈的雕塑感,因此虛化並不簡單是薄化,也是虛厚,有著內在的厚度,這也是坦培拉帶來的強度,與水墨材質不同的地方。但曹吉岡卻不可思議地結合了二者。曹吉岡對坦培拉的使用,保留了西方古典繪畫技術的細膩與造型,讓顏料沉浸進入到布面裏面,不同於油畫比較注重強烈的表面光感,曹吉岡發現坦培拉更為沉靜內斂,更為對應于自己對中國古代審美精神的那種品質,而且在坦培拉的透明與光滑的觸感中強化水性與滲染的水墨性,既能滲化又能造型,在回應著塞尚所面對的疑惑——古典造型的持久堅固性與印象派視覺的模糊變化性,而找到了他自己的解決方式,而且有著溫潤的玉質感,又是與西方的琺瑯觸感不同的。
讓自然的石塊在保持自身的氣骨時,還自然地飄散,堅硬的石頭開始離散,如同被風吹散,在一片零落的素白中,活化了傳統“石如雲動”的氣感,如絲如縷,化實為虛,化石為雪!這是自然的活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