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曉燕的畫室在北京通縣宋莊的一大片果園裏。 裏園裏種滿了梨樹,桃樹、杏樹。春天的時候,碩果滿枝,她和同時藝術家的丈夫豈夢光租下了這幾間原本是果農看園的房子,將裏央拾掇得乾乾淨淨。又花了一萬塊圍了院墻,院子裏打了水泥地,還在一解壘了一個地道的農家茅房。
徐曉燕是個外省青年,她出於承德,生工於廣袤的燕趙大地,執教于保定師專。這種小地方的外省的背景,並不意味著她是靠玩兒噱頭、靠“地下展覽”而混在京城,而是在官方展覽中一路殺將出來,以她紮實的功底和作品的震撼力在中國美術界爭得一席之地區性。
抒情的風景
剛剛從學校畢業的徐曉燕來到了保定,保定的平原上,總是霧氣濛濛。黃昏的時個,太陽穿過霧氣,發散出氤氳的光芒,世界籠罩在若隱若現的靜幽中,此時的徐曉燕,正經歷著人生最重要的青春期,有著對生活的無限憧憬和青春期淡淡的惆悵和憂傷。冒煙的煙囪,棋格般的菜園,在別人眼裏平淡無奇甚至醜陋不堪的東西,畫在徐曉燕的畫上是那麼充滿生機和活力。她每天都很早出去,畫速寫。週末在家,就畫到紙版上,在《城苑》系列畫中,寄託了她的想法,發泄著她的情緒,因為內心的單純、恬靜,於是世界也變得悠遠、柔和,像夢幻般的田園,溫情脈脈……
苦澀的肌膚
大地在收割,莊稼像戰士般倒下;燒焦的秫秸,佈滿了田野,土地上溝壑縱橫,瘡痍滿目,一切是壯觀的,一切又是令人傷感的。
此時的徐曉燕開始從菜地走向原野。土地的沉默、悲壯和痛楚深深地讓她感動,她甚至開始思考人類、歷史,其多少年來被侮辱和踐踏的苦難澀和滄桑。
“我一直以我最濃厚的情感關注著大地萬物。那田地、荒野中的一切聽任四季的安排,週而复始,幾經盛衰,而科歸於土地。我感受到了那蘊藏其中的強大力量,那生長、那沉寂、震憾著我,凈化了我的心靈。我深為生命的美好所感動。大地,成了我最堅定的主題,她帶我走向靈魂的家園,也載我駛向人生的海洋。”
你無法安撫她逝去流年的喘息、創痛、孕育、死亡、再生,你不可拒絕她頌盡所有的奉獻、甘苦、新綠、豐碩、希望。
徐曉燕地土地一往情深,土地的滄桑、苦難和不幸,在她的畫筆下,構成《大地的肌膚》這樣一曲土地的史詩。
藝術評論家馬欽忠在評論她的畫作中寫到:“她筆下的土地是那種帶著英雄主義古典情節和波瀾壯闊的情感熱流下被灼得熾熱、灼得火紅、灼得要燃燒直來的土地。土地,在徐曉燕的筆下,是生命的筋脈,她用畫筆觸摸著,一直觸模到土地的流動的血液……”“她走進了土地,用她的極度敏感而又富於生命深度的觸模,通過使用紅色、金黃色和黑色所描繪的泥土,交織成為一曲子讓人眷戀、禁不住會崇仰土地的澎湃激情。”
瘋狂的白菜
紅白菜,藍白菜,綠白菜,粉白菜。這是我們又陌生,又熟悉,又新奇的白菜。白菜長滿了整個畫面 ,又似乎從畫面中盪漾開來,蔥蘢,濃郁,艷麗,妖嬈,在這個俗艷的世界怒放。
秋末冬初,涼意陣陣。在收穫過的菜地裏,徐曉燕看到了那一棵棵霜凍後不成材的破白菜。老鄉們把它們丟棄在那裏,任它們在寒風中慘兮兮地凍僵、風乾。她把它們拍了下來,她開始畫大白菜,她從定實畫起,但畫面的感覺讓它失望,於是她開始把顏色提純,並在葉子間勾勒金線,於是綠更綠,粉更粉,紅更紅。
她把它畫成巨大的花朵,她把它畫成顏色的波浪。以她一南的人腐朽為神奇,實現了一種從寫實向艷俗的轉型,並賦予了腐朽的白菜以無限的生機。
大紅、大綠,大粉,這種極民間的顏色,熱烈抱滿,每一張都帶著大地的呼吸,樸面而來。雖然它本質上是白菜,但它淳樸的、泥土的東西己消失殆盡,它己幻化為一面面艷俗的旗幟,在這個灰濛濛的喧囂都市裏獵獵飄飄揚。
徐曉燕的畫作是和她的人生脈絡相伴相生的。《城苑》時期的她,有著一個青春少女無數綺麗而朦朧的夢想,莫名的甜蜜,莫名的憂傷,在《大地的肌膚》系列中,生活過往的一切集結在一起,思考使她成熟,她深深地體味到生活的沉重和雄渾,到了《怒放》系列,她的生活己安穩,祥和,生命因飽滿而綻放。
和徐曉燕畫作中的雄渾、博大、恣意、不羈相比,生活中的徐曉燕為人極低調,不善交際。她很少到人群中去,因為人群中的很多説法她不懂,她的説法無形中又會傷害很多人,很多時候她就呆在畫室裏,從畫室“下了班兒”,就直接回家,做她使手的橄欖油、圓白菜、醋、鹽拌制而成的下酒菜,和丈夫推心置腹地喝幾口烈性老酒。
生命一天天逝去。年少青春時的英雄主義,革命主義,悲劇主義,浪漫主義讓位於人漸成熟後的飽滿和綻放,一切並非刻意,均而順遂自然。年輕時以“苦”為樂,成熟時以“自然”為美。但無論如何,繪畫己成為她生命的一部分,是她生命感受的自然流露和宣泄,它就像一條暗涌的河流,一路向前,無人可以阻擋。
徐曉燕自白
我是個表面平和,內心獨野的人。崇尚力量和悲劇。
我有粗的一面,也有細的一面。我會自己縫衣服,幹活特細。但是有時也特別馬虎,記性不好,經常得罪人,也不認路,好多事兒不往腦子裏進。
我小時候身體特弱,像耗子似的,膽子也小,因為載眼鏡,男孩兒就罵我“四眼狗”什麼的,去同學家,老溜邊走,一次一個載眼鏡的大人路過,把那些孩子呵斥了一頓,覺得可出氣了。
小時候還自卑,但越被壓抑,越容易爆發吧。
我當初見到豈夢光的時候,正好看見他從懷裏模出一隻小灑壺,對著嘴兒喝。就是這一個動作將我的心征服,這就是男人,這就是北方漢子呀!我百分之一百五十的愛上了他。
丈夫豈夢光談徐曉燕
她的畫中有一種“苦”味兒。
人有一種傻勁兒。弱小的體內,爆發力很足,有股狠勁兒,人很單純,家務活幹得很好。經常跪在地上擦地板,犄角旮A陶得可快、可乾淨了。我們兩人經常喝酒,推懷換盞。她喝多了就怪聲怪氣的筆。有時她摔東西,我就揍她。
王寶菊
2003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