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素描是什麼?一張速寫,一張草圖,一張草稿,未來繪畫的一個示意?或者它已經是一幅繪畫,永遠是一幅繪畫,不需要問得更多?一幅未完成的繪畫,或許是,但是我們有可能憑自己的眼光給它添加缺失的東西?
或者,它同時都是?
所眾所週知,弗朗西斯·培根是一個不需要準備草圖的畫家。在任何情況下,他都喜歡這樣自我介紹:一個直接畫畫的畫家,沒有任何中間途徑。一個畫家直奔繪畫而去。那麼,他在其憤然搶過的報紙圖片中——通常是體育圖片——在找尋什麼呢?攻擊圖片,刮擦它,剝露它,篡改它?他是在找尋隱藏的素描,未知的素描,通過運動、污漬、交錯、行動的機遇,他不再是它們的作者,這形成了一本他可以隨時重返面對的私密筆電?
似乎,有關這些“素描”,照相現實,那些我們稱之為“真實生活”或者“現實的生活”的圖像,對於他來説是無法忍受的。其實,對於他的生活來説,沒有任何東西是值得忍受的真實。由此,則是每日同生活表像的抗爭,抗拒此種抓拍的照相——他稱之為,通過永遠凝固為基本上是人為的謊言而消磨時間和使之停擺——然而,他所理解的真實的繪畫,是使用時間作為其原材料的一個永恒的悖論。
繪畫不只是一個瞬間,而是要畫出時間: 至高的挑戰。
除非培根已經活在此種現實中,它天性難以捉摸和名狀,因為它就是我們所不能看見的虛弱、謬誤和威脅。
他不時重返這些我們稱之為“素描”的私人物件嗎?我們不知道。也許吧。無論如何,他將它們埋葬于他的混亂中的某處。
但是那些剝露、撕落、刮擦或許代表了——儘管以實際的素描、“古典”素描呈現,或許是暫時或確定的——他不懈追求中的第一步。或許,他的一些名作繪畫,天生進一步地成為一個奔跑者形象上一個映像、一個迅疾的擺腕。或許它會是——一種我們有時用到的表達——一通脾氣、一陣突如其來的暴怒,就像現實會如其所是地所保有的方式,一種我們純真之眼之所見的方式——好像所有的照相在言説上都是無力因而不可接受的。
一些物件在時間的何點成為繪畫?過去二個世紀,儘管嘗試千遍,只得到模糊、五花八門以及理論上的答案,它仍然是最關鍵的問題。是不是提出這個問題、標簽它以及展示它就足夠了呢?這一關於一個“概念藝術”的觀念本身就是一個矛盾的嗎?“概念”消弭了晦澀之流的無法預料時刻的一切可能性嗎?
相反,我們應該系統地摧毀所揀選事物的表像(或狀貌),將它解構,然後重構,讓它能以異樣的方式重現?那種我們如何看它、如何想要看它的方式?似乎藝術家隨時有權利改變世界——因為我們早已懂得,僅僅呈現它是不夠的——由此,以此姿態加諸世界其主權。
最後,我們是藝術的主宰嗎?或者它在不停地逃避我們?我們往日發明瞭它嗎,我們定義了它嗎,我們將之束之以規律、典範、社會和宗教功用嗎?它從我們中畫出它的生命、美和意義了嗎?或者,它高於或者外在於我們而存在,存在於一些不可企及的領域?
如果我們再仔細看,所有這些問題就在此,在這些特別之手拿捏的平庸的圖片之中。
但是答案何在?
讓·克勞德·卡瑞爾
劇作家、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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