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春夏秋冬》作的手稿(春),水筆和紙,2014
火藥陶瓷裝置作品《春夏秋冬》中的《春》鞭炮爆破瞬間,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大廳,上海,2014年,攝影:JJY Photo
火藥陶瓷裝置作品《春夏秋冬》中的《春》,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2014年,張飛宇攝
火藥草圖《沒有我們的外灘》局部,火藥、紙,2013年,張飛宇 攝
《沒有我們的外灘》于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 大廳爆破瞬間,2014年,蔡文悠 攝
文/文傑 圖片由蔡工作室提供
在空間巨大的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大廳裏,火藥藝術家蔡國強完成了一張以百年海派藝術為大背景的火藥畫,名為《沒有我們的外灘》,爆炸過程嗆得觀看者滿肺濃煙。
8月8日,蔡國強個展“九級浪”在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展出。當天,蔡國強與他的團隊共同完成了多件火藥畫作及裝置作品。創作現場像一個電影棚,佈置有巨大的搖臂,多個不同角度的攝影機,幾十位共同工作了整整四天的年輕志願者,還有數十名保安維持秩序。
蔡國強的火藥畫創作過程總共十九道工序。他指揮著手下把9張12平方米大的特製日本紙平鋪在牛皮紙上,這些日本紙就是蔡國強火藥作品的基本材質。日本紙上,蓋著硬紙模板,模板已製作成了外灘20多幢大樓的形狀,它的外形輪廓和裏面的窗戶鏤空部分,在炸過之後,爆炸痕跡就成了蔡國強美學中的“效果”。
蔡國強在硬紙板上撒上火藥,鋪上引線,再覆蓋上一層厚厚的硬紙板,用磚頭壓住,以增加火藥的威力。最後,在整個4×27米的巨幅作品四週,工作人員圍上導火線。就待剩下最後一道工序“點火”了。
手持話筒對觀眾説了句“開始點火”後,蔡國強點燃導火線,兩三秒鐘的劈裏啪啦巨響聲過後,展廳內煙霧瀰漫,工作人員迅速上前把零星的火苗撲滅,然後移去最上面的硬紙板,蔡國強緊張地巡視著查看效果。突然,他面色凝重起來,原來,畫面中間部分有一處導火線沒有接好,導致外灘的某一段沒有被炸到。
蔡國強立即指揮手下重新蓋上硬紙板,接好導火線,重炸一次。重炸後,工作人員快速移去全部硬紙板,“幾百年後的外灘”露出了它黑乎乎的斑駁樣貌。蔡國強蹲下來,手裏拿著幾炷香,給那些還沒炸透的地方繼續補炸一下,進行最後的修飾。然後,一幅未來版的外灘圖畫便完成了。
火藥作品技術不斷推進,越做越大
同時在“九級浪”展出的火藥陶瓷裝置作品《春夏秋冬》,同樣在上海完成爆破。這四件3米寬、2.4米高的大型火藥爆破陶瓷作品分別表現春、夏、秋、冬的自然景象。在這些德化燒紙的浮雕白陶瓷壁上,幾公斤火藥按照蔡國強事前繪製的手稿原形、從不同方向撒在每一屏陶瓷壁上。點燃引線,瞬間爆破的黑火藥燃燒出了四季的意象。
上世紀80年代初,蔡國強開始實驗各種火藥畫,這包括把畫布拿起來,在火上烤,油彩會起泡會改變顏色,也包括把焰火棒剪開,倒出火藥撒在畫布上爆炸。只是火藥每次不同,難以控制。偶然一次,火藥爆炸完,畫布燒起來,他奶奶用麻布蓋熄燃燒的畫布,硝煙被壓在裏面形成了不同的煙熏肌理。
蔡國強從這中間得到啟示:“這時候我知道了,做藝術不光要點,也要滅。”之後他不斷推進,發展出一套完整技術。在北京奧運會開幕式上,他的29個“大腳印”也離不開這套技術。
如果説,蔡國強早期的火藥畫還必須依附於其他材質才能完成的話,那麼他赴日之後的火藥畫就要純粹得多。他開始用火藥畫來完成大型爆破計劃的草圖,《為外星人作的計劃》等系列均是用火藥和水墨直接在紙上完成,讓黑色的火藥在白色的紙上留下了繪作般的痕跡。
現在,依靠火藥的力量炸出自然紋理的火藥畫已經成為蔡國強繪畫的一個獨立方法。這中間有一部分是他的室外爆炸計劃的草圖。事實上,他的室外爆炸計劃給他帶來了更大的名聲。他的作品也越做越大。
1993年的《為外星人作的計劃》第十號叫作《延長萬里長城一萬米》,是用600公斤火藥在長城的終點再排列1萬米,連續15分鐘爆破出一萬米的火藥長城。他的其他“外星人系列”也大多如此,很費週折。
2001年,蔡國強在為上海APEC會議召開設計焰火表演時曾説道:“只有在這種大型的國家活動中,才能實現這種規模的藝術夢想,這其中也展示了我們的社會與藝術的一種關係。”
讓更多人一起參與爆炸過程
當代藝術家擅長把自己的創作賦予含義,蔡國強是其中的佼佼者。《沒有我們的外灘》被蔡國強稱之為關心人類命運和生態的作品。他説,想像一下幾百年後我們都消失了,外灘沒有了人類,可能回復到“山花爛漫在藤蔓包裹的樓群廢墟裏,當令人百感交集”。
蔡國強每次大型展覽的火藥畫製作都會向社會開放,公開展示整個製作過程,其過程既神秘又充滿偶然性,非常吸引公眾的眼球。他的每件作品都喜歡針對一個宏大敘事或文化地標,往往造成轟動。在杭州,他做“炸西湖”,在上海,就變成了“炸外灘”,而今次個展的開幕煙火表演,更成為上海轟動一時的社會新聞。
這可能就是當代藝術與傳統藝術最大的區別之一。儘管與火藥打交道已近三十年,但在每次爆破之前,蔡國強依然會處於不安的期待中,因為只有在爆破完成之後,才會知道最後的效果。
蔡國強所用的火藥,基本上是焰火用的火藥,通過不同比例的配製,將産生不同的爆炸效果,或強或弱,或有力或微弱。“這很像中藥,需要自己配藥、抓藥、下藥,怎麼配比有什麼效果,哪個部位用什麼配方,要反覆試驗,最終是依靠經驗完成的,但依靠火藥力量的效果有未知,有驚喜”。
蔡國強享受這種不可知,通過資本的社會化運作,他讓更多人一起參與爆炸過程。同樣受到當地政府支援,蔡國強在巴黎“白夜”藝術節所作的爆破計劃“一夜情”成為一時文化盛事。而在上海,他的藝術成為了因擾民與污染環境而被廣泛討論的社會新聞。
但是不管人們如何評價,至少,蔡國強今天已經是世界知名的藝術家了。而且,他的作品無論有沒有藝術價值,都可以讓普羅大眾討論上幾句。正如朋友圈裏所説的:“對於蔡國強人人有發言權,你評價吳昌碩試試?”
而在蔡國強看來,火藥不僅是一種瞬間即逝的破壞性材質。“我希望紙上爆破草圖的最終呈現,可以用繪畫性來檢驗。作為一種繪畫藝術,要看它有沒有探索出新的東西——所以,最終還是要回到美術本身來解決自己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