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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展代教:當代藝術教學的一種思路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3-12-18 17:48:42 | 文章來源: 藝術國際

案語:此文是在參加“上海大學美術學院年度展”學術研討會發言的基礎上,略加整理而成。當天討論的話題為“當代藝術走進學院”,雖然該主題的設置有點勉強,但也反映了近年來在藝術院校的層面中探討當代藝術教學的一種氛圍。筆者雖然沒有過在美術院校中工作過的經驗,但是也參加過幾場與“當代藝術教學”相關的主題研討會,相比較之前的那些以高校教師為主體的那些研討會中,那些對於當代藝術缺乏基本認知的空泛理論;本次研討的與會人員是以從事當代藝術研究的批評家為主,所以整場的討論還是涉及到了一些有意義的話題。

所謂的“學院”與當代藝術之間原本並無瓜葛。在這裡,尤其要強調的一點是,本人所説的“並無瓜葛”指的是此二者之間就像兩股道上跑的車,硬要將之捆綁在一起來進行比較,本身就有問題了。這裡所説的“硬性捆綁”的觀點,比較有代表性的、並形成兩極的兩點是:一、國內“做得好”的當代藝術家大部分是學院畢業的,所以,學院背景還是把當代藝術“做好”的基礎之一。另一種與之相反的觀點是,國外有名的當代藝術家大部分都不是專業的美術學院畢業的,所以,學院背景對於當代藝術家的成長是有妨礙的。而本人的觀點是,將所謂的學院背景無論是作為“有益於”還是“有礙于”當代藝術家的成長過程,這種的比較的方式本身就是毫無意義的。為了詳細展開這個觀點,在此需要簡述一下什麼是“當代藝術”?什麼又是“學院”?

什麼是當代藝術?本人已經在多種場合中提到過這個問題。去年二月份,我在微網志上寫了這麼一段話:“什麼是‘當代藝術’的核心精神?它不是材料技法、不是語言形式、也不是什麼新媒體、更不是市場,而是一種‘態度’,一種‘懷疑一切貌似合理的定論的態度’。

我們可以想想,藝術史中值得我們去討論的作品有哪件不是體現了這種態度?反之,在當下喧嘩的現實中,又有多少‘大師’的作品還能體現這種態度?”,因為受微網志的字數限制,所以也不能表達的那麼完整,這樣就給各種誤讀和曲解留下了空間。但是這也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一方面,這條微網志是我有史以來被轉發次數最多的一條,這就説明,關於“何為當代藝術?”這個問題,看起來似乎是已經約定俗成了的概念,但是實際上時至今日任然是一個很模糊的界定,否則短短的一段語焉不詳的文字不會引起那麼多人的興趣的。另一方面,這條微網志引起的爭論也是比較多,這也是我沒有想到的。反對我的觀點的大致可以分成兩類,一種意見説當代藝術就是做一些簡單的符號式的社會批判,目的是為了討好西方的主流體制,最終是為了把作品兜售給西方的藝術市場。另外一種觀點,是把當代藝術限定在一個簡單的時間的概念上,認為當代藝術就是今天出現的藝術,就是“活著的人做的藝術”。由此可見,即使是在專業的範圍內任然也存在著對於當代藝術的概念的分歧和偏差。而我在那條微網志中沒有充分表達的觀點是:首先,當代藝術與傳統藝術形式相比較,它並不是建立在材料和技法基礎上的傳統“介質性”分類;也不是建立在風格、流派基礎上的“個性化”分類。其次,當代藝術本質實際上是一種“思維方式”,一種“價值判斷”;而這種思維方式和價值判斷與某種媒介、材料、形式、風格、樣式,是沒有必然關聯的。其三,支援這種思維方式和價值判斷的基礎是一種“質疑的精神”和“懷疑的態度”,而這種質疑的對象就是“一切貌似合理的定論”。

在此,需要説明的是,質疑並不是一種簡單而盲目的“反對”,質疑是在對一切進行“重估”的過程中確立主體價值觀的一種方式;同時,“一切貌似合理的定論”也不是特指某種單一的社會批判,而是從人類的精神史的層面上對於一切價值觀的重新思考,甚至是,即使是在進行社會批判的時候,也是將這種批判的方式納入上述的精神史的範疇中進行“抽象”的思考,否則,簡單的標語、口號式的符號批判,充其量也只是一種政治藝術而已。由此,我們可以發現,當代藝術其本質就是一種充滿了“解構”精神的思維過程。它需要解構的對象就是那些看似“經典”和“體制化”的標準、制度和慣性思維。同時,當代藝術自身在一旦成為“經典”的時候,它也就馬上轉而成為被解構的對象。所以,從這個意義而言,我們可以做一個形象化的比喻,所謂的當代藝術就像一條不斷地回身反噬自己的尾巴的蚯蚓。它是一個不斷地用解構自己的方式來解構一切“經典”的意義迴圈過程。

而“學院”是什麼呢?除卻以思維方式的訓練為目的的古希臘時期的“學園”和中國春秋、戰國時期的私學;自古以來,乃至於近代意義上的“大學”出現之後,一切以職業、進階、官爵、學歷為目的的教育方式,都必須要以一定的“標準”來進行考核和衡量。尤其是傳統的美術學院的教育模式,它脫離不了那種嫺熟的手工經驗和個人化的風格模式的傳授,所以,某種程度上來説,傳統的美術學院是最容易産生“經典化樣式”和“標準化經驗”的地方。在今天的中國,美術學院的模式更多地是體現出職業培訓和學歷教育的特點,所以,當我們一旦試圖要質疑、顛覆這些“經典”和“標準”的時候,就會將“學院”自身也一併顛覆掉。

所以,我們在目前的整體的社會背景和教育制度下,硬性地將當代藝術和學院這兩個概念並置在一起的時候,就會形成一個無法逾越的悖論,那就是,學院所以圍著的“標準”和“經典”勢必會成為當代藝術所質疑和顛覆的對象!

學院此前是與當代藝術並無關聯的,那些經過學院培訓的人,有沒有成為一個“當代藝術家”,只是一個“個人性”和“偶然性”的問題,二者之間並無必然聯繫。即使是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以降,一些美術院校為了適應所謂的“個性化”培養的需要,陸續試行了一種中國特色的“工作室制”。而這種我稱之為“有中國特色”的工作室制,其實是來自於前蘇聯的教育體制模式。它無非是把一個傳統的啊大“係”再分成幾個小“係”,學生在進入這種帶有強烈的個人風格和個人經驗的工作室之後,又是“從一而終”,與歐美的自由學分制框架下的工作室概念不同的是,前者是在“充分發揮老師的個性”和“充分尊重學生的個性”的名義下,讓學生在大學四年中只是圍繞在少數幾個教師的身邊,其本質上是把近代意義上的美術學院又反推到了作坊式的學徒制時代。而實際的情況是,上述的那種以極端的個人風格和個人經驗為基礎的、有中國特色的工作室制已經越來越不適應時代的需要了。2000年以後,隨著當代藝術市場化時代的到來,在市場的刺激下,當代藝術自此前的小眾化和精英化的範圍中逐漸成為了一種大眾時尚化的“顯學”。在此背景下,在國內的很多藝術院校中陸續增設了一些“當代藝術”的係科或課程,就筆者不完全的了解而言,目前國內這些在院校中增設的體現了“當代藝術”特色的係科或課程中,最起碼有五分之四強是有名無實的。他們中,要麼是沒有必要的師資和系統的教學方式;要麼是對於當代藝術的概念缺乏基本的理解,從而出現了把設計、數位以及多媒體應用類的係科、課程也劃歸在當代藝術的名下。這些挂羊頭賣狗肉的方式姑且暫時不去討論,即使是那些看似“靠譜”一些諸如中國美院和中央美院的某些當代藝術系科中,在目前無法改變以學歷教育為目的的整體制度環境下,他們所體現出來的問題可能更為本質。

首先,在整體的教育體制無法改變的前提下,局部的實驗只能把當代藝術重新變成為和那些建立在材料、技法基礎上的、體現了傳統藝術分類標準的“係、科”範疇。這樣就會推導出第二個概念,在傳統藝術分類範疇下的當代藝術如何體現它所歸屬的那個“係、科”特徵呢?按照同理可證的邏輯,與傳統的建立在材料、技法分類法基礎上的係科制以及建立在個人風格基礎上的有中國特色的工作室制相適應的是,這些以當代藝術為標榜的“新”或者“實驗”係科只能以媒介、設備、技術,或者以主導教師的個人經驗、個人方法來建立他們的身份標識。由此看來,第三個問題就是,這些建立在設備、技術和教師個人經驗的基礎之上,而並沒有真正解決學生的思維方式問題的這些“新”或者“實驗”的教學模式,相較于傳統的模式,對於學生們思維方式的束縛可能會更大一些。因為,對於那些傳統的模式化的東西,我們會自覺地進行反思和抗拒;而對於這些在“新”或者“實驗”的名義下的風格化或經驗化的束縛,我們可能連反思的能力都沒有了。而事實上,通過這些新設係科的畢業生的作品,我們可以看到,以媒介來畫地為牢會形成一種新的束縛,以個人風格來要求學生又會出現一批學徒制模式下的“小某某某”模式。

基於以上的思考,我跟很多在院校中工作的朋友們建議過,在目前無法整體改變教育制度的前提下,可以採取一種“以展代教”的過渡方式,從而即可以打破當代藝術被係科化的窠臼,也可以最大程度地解決好學生的思維方式的訓練。

具體而言,在整體教育制度僵化的前提下,我們可以先不觸碰那些傳統的係科設置模式,以期在傳統係科模式下解決那些造型、材料和技法等問題;同時,增設一些諸如多媒體、數位軟體、特殊工藝材料、空間訓練等,這樣的選修課。然後根據每個學校的不同情況,可以採取興趣小組、選修課題、學期作業等不同方式,以一個展覽的全過程來帶動學生們對於當代藝術的全方位了解。比方説,展覽的主題可以由老師和同學們在討論和協商的前提下産生出來,它可以依據學生在不同的學習階段中,需要解決的不同問題而確定。展覽的策劃人也可以由學生們輪流來擔當。然後展覽空間的選擇、展覽的展出方式的選擇,作品與空間之間的關係、不同的作品與作品之間的關係,作品的製作、安裝方式,這些都可以通過多次的討論來協商解決。而實際上,不管是對於當代藝術本質的理解,還是未來在作品製作和展覽中可能會遇到的問題,都可以通過在這種反覆的討論中逐步理解和明晰化起來。甚至是,展覽及作品的製作經費等,有條件的學校在部分解決的前提下,任然需要學生們自己去通過各種方式去拉贊助。總之,展覽並不是目的,真正的目的是把圍繞“展覽”的整個線索,作為一個能充分調動起學生們的主觀能動性的學習過程,所以,圍繞展覽可能會出現的各種問題的反覆討論“過程”,可能比作為一個“結果”呈現出來的展覽更為重要。

而在這個過程中,老師並不是那種傳統意義上的師傅式的個人經驗的傳授,而是作為參與到同學們討論過程中的一個平等的成員,通過參與討論的方式對於學生的思維方式進行適當的引導,而絕不能把自己的風格好惡和經驗邏輯等強加在學生身上。總而言之,在當代藝術的語境下,通過“以展代教”的方式,導師只有超越了那些具體的方式方法以及材料語言的介入,才能從更高的層面上去引導和影響學生們的思維方式訓練和完善,從而也避免了把當代藝術教學反推到傳統的類型化、風格化和經驗化的危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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