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x年的迷狂-審視當代繪畫]是龍藝榜畫廊的一個系列性的研究現、當代中國繪畫的項目,目前已完成的展覽包括:2010年《163年的迷狂-自我意識與文人精神》 (參展藝術家:段正渠、范勃、王頃、馬軻、劉瑞昭)、2009年《195年的迷狂-關於繪畫性》(參展藝術家:王克舉、李曉林、王家增、楊宏偉、楊大治、張穎等)。
91年是參展藝術家從藝術啟蒙開始從事繪畫的時間總和。藝術家個人的美學“趣味”(品味、taste)是藝術創作個性化最本質的基因,推動繪畫對精神性的追尋。當前的中國繪畫已經擺脫向西方大師學習技巧與風格的階段,對主義和流派的熱衷退去,同時繪畫中觀念至上、反技術的風氣開始涌動;而參展藝術家崔彥偉、譚軍、黃立言、祝錚鳴堅信“繪畫是一種極限運動,沒有終點的有難度的攀登”(譚軍語),其作品不遊戲于觀念的機巧,也沒有迷失于筆墨繪畫性的賣弄,而是直面繪畫對自我與人性的本質質問;他們獨闢蹊徑的風格化的創作表現出獨特的個人趣味,詭秘的氣息與古代中國繪畫的傳統神秘相連,使人想起歷史上個性獨特的文人畫家們,如俊逸沖淡的倪雲林、怪異高古的陳老蓮、孤高獨寂的八大山人。
哲學家康得曾經研究了美學與品味兩者的密切關係,他認為品味是個人化而超越理性的,沒有一個普適的好的品味的標準。在東方藝術範疇,“趣味”類似于古代書畫家強調的“品”,如朱景玄《唐朝名畫錄》論及的“神、妙、能、逸”四品,繪畫境界的高低與藝術家的志趣、修養相關聯。“趣味”之於繪畫,是多種視覺元素的混合,表現在作品的筆墨、色彩、材料、質感、構圖、造型等各個方面,並與藝術家的人生經歷、文化積澱相關聯;另一方面,趣味似乎與生俱來,如同一種宿命,抽象而不可言説,在作品中處在某種在場而又隱蔽的狀態,如同深潭之底的星辰,光芒隱晦卻深邃。
崔彥偉(1963-)年輕時正值現代主義和美國藝術開始被中國藝術界認知的時代,他投入了極大的精力從事抽象色域繪畫的研究(影響他的藝術家如馬克-羅斯科),同時藝術家對具象寫實也有著本能的偏好。在近期有關古典園林的主題中,他削弱空間感,山石、寶塔、草木被當作抽象的拼貼元素,細膩逼真地刻畫女性的身體,使畫面充滿內在張力,放鬆和緊張感互相作用。譚軍(1973-)的趣味悄然地體現在他對紙的挑剔上。在試驗過生宣、熟宣和半生熟紙,凈皮、棉料、麻紙、元書、雲龍、玉版、蟬衣後,他終於找到了適合自己表達的物質載體—“手工原色長纖維皮紙”。原色即不能經過漂白,需呈現一種有生命的、透氣的色彩。長纖維能讓紙張的韌性增強,也使紙張別具韻味。紙張必須透水但不過於敏感,滲沁必須沒有規律….而譚軍用紙張粗糙的反面作畫。對紙張的原始、質樸等品質的苛求,奠定了他作品沉鬱、凝重而不失揮灑靈動的氣韻,而他的趣味更表現在古意的境界中清癯的走獸、鶴鳥的造型和神態。黃立言(1976-)繪畫靈感的源泉和衝動源於無法擺脫的面對虛妄的存在的游離感,可以感覺叔本華等哲學家關於人生痛苦的哲學對他的影響,也許藝術家自願地沉浸于苦悶中,述説著超現實而詭異的故事:兇猛的虎、蚊子、鸚鵡與夢遊的裸體男人在夜色中相遇;動物與人體拉長變形,好像正被捲進一個扭轉到畫面深處的空間…但這些場景好像並非象徵主義的暗喻(如尼奧赫的繪畫),而更與藝術家的趣味相關,帶有一定的即興和遊戲精神。女性藝術家祝錚鳴(1979-)在泰國和印度的旅行與文化中找到了自我趣味的對應物:遊走在泰國日常喧嚷的街市上淡定的佛教和尚、中性化的人體,冥想般的面容、花紋、瓷器的龜裂、蕾絲和動物的毛皮、蝴蝶繁複花紋的翅膀被她用委婉而不動聲色的工筆畫法暈染。畫面總是動人心弦,令人感到陌生而又熟悉、恍惚驚心, 被無形的魔法籠罩。
宋代畫家李唐晚年在南方遭到冷落,曾寫下自嘲的詩句:“早知不入時人眼,多買胭脂畫牡丹”。趣味是藝術家抵禦媚俗情趣與同質化風格的防線;真誠的藝術家忠實于自己的本能,使我們擁有多樣化的藝術景觀,不至於使中國繪畫被寫實美女獨領風騷;同時,偏執的趣味如同雙刃劍,它即是作品獨創性不可或缺的源泉,也有可能令創作者陷入其中難以自拔,漠視新的可能性;“忘掉什麼是好的Forget about Good”是創新與革命的先決條件。而參展的藝術家如何馴服並駕馭各自的“趣味”、沉迷其中而保持自覺的清醒,繼續各自的藝術曆險,也值得我們拭目以待。
【展覽文獻部分:參展藝術家學畫軼事或感悟】
崔彥偉(1963-)從事繪畫32年
小時候,學校班主任聽説我喜歡畫畫,就安排我和另一個同學在放學後辦黑板報,我心想露一手的機會來了。我在黑板中間不到三分之一的地方假模假式地畫著陽光照耀下的天安門,同學在兩旁寫字,他字寫完走了,我還在畫著我的天安門,天安門畫完後發覺下面還空著一大塊,於是又很認真地添了幾個相互牽手的小朋友在上面,意在表現“我愛北京天安門”,待全部畫完我一人又很心滿意足地欣賞完自己的“傑作”後才回家。第二天早上一進教室,看見老師和同學們瞧著教室後面的黑板在笑,自己心裏特得意,老師見我進來就笑著對我説:放學後,你把天安門下面那幾隻“猴子”給擦了,畫幾朵花吧。
譚軍(1973-)從事繪畫20年
畫畫,我總儘量避免讓自己陷入純熟的重復中,技巧上的那種操作訓練和熟練的技術操作不是我想要的。雖然簡單地重復讓某些人覺得有一種修行和禪定的狀態,我自己也曾這樣認同和實踐過,但我也很快意識到我並不希望自己在畫畫時入定。簡單地説,我想持續進行有難度地畫畫。有難度的畫畫,是對自己整個人的挑戰和超越,而不只是指相對於自己在繪畫上的提高。我“是一件未完成的作品”,我自己在變,我要塑造我自己,我想用畫畫來表達自己深處的這些變化,畫畫因此而可能成為一種極限運動,成為了沒有終點的有難度的攀登。像登山者,有專業的知識、技能和裝備,有無數的目標在指引,但挑戰的不是外在的山峰,而是自身的極限。之所以稱為極限,因為它只能追求無法抵達。即使軀體的衰老過程會影響我攀登的速度,但它永遠不會改變我前進的目標和方向,心中總有閃耀的目標在召喚。
黃立言(1976-)從事繪畫18年
我初二下學期的時候開始和高二學美術的學生廝混在一起,經常去到他們畫室玩,和一般正兒八經地課堂上課相比,一切都那麼新奇和有吸引力,可以邊聽音樂邊聊天邊畫畫,你甚至可以一個人躲在角落裏面發呆。那時候我們在學校附近的一個村子裏面租房子,從學校回到住處要經過很大的一片墓地,白天還好,有時晚上一個人回去有時候就有點緊張,又沒有路燈,周圍一片漆黑,只能唱著歌一路狂奔。那時還不怎麼怕鬼,最擔心的是遇到蛇,一種叫竹青蛇,聽説挺毒的。村子裏面還有些學音樂的學生,我們經常會聚在一起買菜做飯吹彈拉唱胡吹扯淡。慢慢的,到了後來,遇到不喜歡的文化課,就經常不去上,都泡在畫室裏面,以至於後來缺課太多畢不了業,只能在別的學校參加中考…現在回想起來,繪畫對我來説,其最大的意義在於,它意味著一種自由的生活狀態,在其中,我甚至可以漫不經心無所事事地活著。
祝錚鳴(1979-)從事繪畫21年
年少時在浙美求學,我最常去的地方是杭州的寺院,其中最喜歡的是凈慈寺,然後是靈隱寺。還記得有時候在湖濱會看見下山的尼姑,她們清新脫俗,我會看她們看很久。後來,我在北京上美院,經常會想念杭州安靜的寺院和悠揚的南屏晚鐘,也會思考宗教和人的心性的關聯。二十歲那年我畫了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張創作《涅磐之卵》,畫中的主角是個僧侶的形象,他抱著象徵著希望的夢幻之卵,那張畫後來獲了獎,創作的思路對我以後的繪畫都有影響。
研究生畢業創作的時候,我畫的布上壁畫叫做《般若波羅密》,畢業答辯的時候,有老師問,作品想表達的是什麼,我説,“般若波羅密”是用大智慧到達彼岸的意思,我要表達的是“大智慧”。還記得當時在場的陳丹青老師笑著説:“那麼一個小姑娘,就知道要有大智慧了!”我不信佛,但我相信“信仰”的力量,我想真正好的藝術創作是要用到“大智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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