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瑩先生既是我的同鄉,又是我的學長。他的名字,我早已耳聞。記得若干年前,在一個朋友家中初次看到梅瑩先生所畫的水仙花時,便被畫中的書卷氣所感染。自此,便記住了“梅瑩”這個名字。
梅瑩先生受過師範美術教育的訓練,在造型、色彩上這打下了較為堅實的基礎。與嚴謹的苛求技術的學院派不同,師範類學校的美術訓練顯得更加自由,它要求學生更多的是繪畫之外的修養。這種氛圍為梅營先生的學習提供了寬鬆的環境。這也使得他又沒有拘囿于學院的藩籬,因此並呈現出一種與學院派有別的畫風。在這種難得的環境中,他熱衷於獨立思考和細細揣摩繪畫的精妙之道,熱衷於向諸位大師先賢學習。更重要的是,梅瑩先生熱衷於在生活中體味花鳥畫的妙境,因此我們總能從他的作品中總能體味到一種濃濃的生活味道。在這種揣摩中,激發了他生命內在本性特質,使他的花鳥畫少了一些“濁”氣,多了一些“清”氣,少了一些故弄玄虛的範式,多了一些實在輕鬆的感受;少了一些陳陳相因的套路,多了一些自由抒情的表達。這種清氣、輕鬆、自由貫穿在他藝術創作的過程中。這或許就是梅瑩先生自己的天然的氣韻甚至説是品格,正如宋代郭若虛在《圖畫見聞志》中所講:“人品既已高矣,氣韻不得不高;氣韻既已高矣,生動不得不至。”
事實上,梅瑩先生經歷了漫長的花鳥畫探索道路,題材也不斷地轉換,從水仙、海棠、繡球、竹子、百合、蘆葦、劍麻到現在的杏梅、茶花,都樂此不疲,一一嘗試。從梅瑩先生的花鳥畫中,我們能清晰地看到梅瑩花鳥畫的三個十分鮮明的特點:一是繁複的構圖;二是工致的造型;三是若即若離的色調。如果我們將前兩者歸功於更多地來自於對於當代著名畫家郭味蕖等諸家作品的揣摩研習、吸收借鑒的話,那麼,後者則是他的內心狀態的某種呈現。因為這種若即若離的色調,我們似曾相識。它既是一種內心矛盾的反映,又是一種對形對物的逃遁,更是一種對出世入世的態度的無意識的流露。與傳統花鳥畫強調言簡意賅、強調直抒胸臆相比,當今諸多花鳥畫似乎走入了一種強調製作、強調寫實、強調繁複的怪圈。究其原因,我們更多地歸咎於當代繪畫展覽體制的問題,歸咎於當今充斥于畫壇急功近利的風氣。當畫展單純地成為某種政治或社會任務時,當繪畫淪為金錢的附庸,畫家淪為金錢的奴隸時,繪畫便變了味道。在一些展覽上,我們經常見到繪畫往往淪落為比富鬥狠的工具:你大我更大,你複雜我比你更複雜,這種現象既令人忍俊不禁,又覺讓人悲憤。在一些畫家看來,花鳥畫只有視覺上具有衝擊力在展覽上才可能吸引人們的眼球,才有可能獲得專家評委的青睞。殊不知,這種怪圈已經使繪畫的功能已經脫離了它的本來特質。客觀地講,從梅瑩先生前期的作品中我們能或多或少地尋得見這種作風的影子。不過,值得慶倖的是,對梅瑩先生來説,這種作風反而起到了一種鞭策作用,不但沒有使得他作品充斥浮躁之氣,反而平添了更些的靜氣。這一點從他創作的以劍麻為題材的《清秋》(2009)、《家園吉祥》(2009)、《清韻》(2009)等作品中可以看到。梅瑩先生是描繪劍麻這一題材的第一人,由於他的獨特體驗,因為劍麻被賦予某種特殊的標新立異的意義。劍麻在他的筆下更顯示出非凡的意義:鬱鬱的枝葉、繁複的花叢以及鳥禽被控制在一種明亮輕快的色調中,偶爾搖曳的斑駁的枝葉在其中呈現出一種靜美。事實上,這些繪畫中的形象裝飾性要大於寫意性,葉脈、花冠更多地被符號化,而非寫實。梅瑩先生從現實中的形剝離中找到了形的另一種意義,這種形既是內心的表達又是對現實遠離。從中,我們看到,他在他的花鳥畫中,在重復的形中追尋著生命的意義。這種意義大概就是“滿而不溢、繁而不重”的一種生命哲理吧!
近些年,經過多年的探索和沉澱,特別是拜當代著名花鳥畫家賈廣健先生為師之後,梅瑩先生將更多的注意力轉向了杏梅的寫生和創作上,創作了《冷艷寒香圖》(2011)、《清梅繁枝圖》(2011)一批新作。杏梅,又稱“洋梅”,屬薔薇科。梅花有五枝十九型,杏梅分單瓣杏梅型和春後型,色可為腥紅,而臘梅花多為黃色。杏梅是杏與梅的天然雜交種,既包含杏的性狀,又包含梅的性狀。其枝葉介於梅杏之間,花托腫大、梗短,不香似杏,果核似梅,花色亮麗且花期長,是中花與晚花間的銜接品種。古人有很多描寫杏梅的詩句, 宋代詩人李龍高在《杏梅》中寫道:“淡把猩猩血染成,涴他玉雪一生身。相形倘在驪黃外,未必張良似婦人。”宋詩人朱淑真《恨春》:“櫻桃初薦杏梅酸,槐嫩風高麥秀寒。惆悵東君太情薄,挽留時暫也應難。”梅瑩先生筆下的杏梅既又梅的清氣又有梅的媚態。在我看來,梅瑩先生最終選擇杏梅作為自己的主攻方向,或許就是一種機緣,更或許根本就是一種宿命。因為梅瑩的名字將“梅”“瑩”二字放在一起便有一種奇妙的文化含義。“梅”字的含義眾所週知,而“瑩”字的含義卻也豐富。《説文》:“瑩,玉色。一曰石之次玉者。”《逸論語》:“如玉之瑩。”《韓詩外傳》:“良珠度寸,雖有白仞之水,不能掩其瑩。” 可見,“瑩”有如玉的超然品質。玉對中國文人來説又具有獨特的文化含義。《説文》:“玉,石之美者,有五德,潤澤以溫,仁之方也。”。然而,在這些活生生的花兒世界中,我更願意拿它和牡丹、桃花甚至梨花相比較,因為它們都同樣呈現出生命的一種嫵媚之美,一種平淡的香氣。特別是梅花在嚴寒之中所呈現的這種嫵媚,既是對狂風、嚴寒、厲雪的一種姿態,更是梅花自身之中靜氣的自然展現。而梅瑩先生的所畫的梅花既秉持了安靜之氣而又不乏嫵媚之態,不得不説這是他的一種生命態度,又是一種生命境界。眾所週知,賈廣健先生屬津派花鳥畫家。在當代畫派之中,與浙派、海派、京派相比,津派的花鳥畫在傳統的繼承和發展上是最多的:強調師造化,重心源,講究筆理墨法,主張藝術的個人修養修為。無疑,津派的花鳥畫主張對處於各種觀念的雜亂的當代中國畫壇來説,有著正本清源的作用,並出現了霍春陽、賈廣健等一批當花鳥畫大家。津派花鳥畫的藝術主張,恰好為梅瑩先生開啟了多年來苦苦尋找的卻不能找到的花鳥畫創作之路。這也使他通過畫杏梅找到了切入點。相信梅瑩先生會以此為契機使自己的花鳥畫創作再進一步。
吳士新 中國藝術研究院美術學博士、美術批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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