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北京市朝陽區啟動了“推進城鄉一體化暨土地儲備”的工作動員會,涉及拆遷的有金盞、崔各莊等7個鄉,這一區域內有10多個藝術區。一年後,藝術區的拆遷步伐看來無法阻止,日前更有消息透露,包括798在內的近20個北京朝陽區的藝術區被劃入拆遷範圍。
藝術區被拆,生活、交流、創作的棲身之所和藝術基地即將被夷為平地,棲息於此的藝術家們將何去何從?當這個信號傳到了千里之外的深圳,不得不讓人聯想到同樣以城市化速度迅猛而著稱的深圳,新興而稚嫩的藝術區會不會也有“拆遷”之險?又或許,北京的藝術家們失去了穩定的居所,會不會大舉“南漂”,深圳也能受惠其中,有望成為藝術人的新基地,迎來藝術發展的新契機?
藝術區不是“珍稀動物保護區”
藝術區從神聖殿堂淪落為待拆“釘子戶”,業界一片譁然,“開發商摧毀藝術”等反對聲不絕於耳,更有從藝者涌上街頭振臂抗議……然而,也有一部分專家學者,並不認為藝術區的“壽終正寢”是件壞事,甚至認為“拆遷”是對城市發展、藝術家都有利的“雙贏”之舉。
“拆遷藝術區很難説是好是壞,畢竟我們不可能像保護珍稀動物那樣,把藝術家‘圈養’在一個狹窄的區域內,藝術家本來就有很大的流動性。”清華大學美術學院講師李德庚甚至認為不要總是指責開發商唯利是圖、糟蹋藝術,“從藝術區的起源看,很多藝術區本身就是由開發商牽頭,改造廢棄廠房、過氣建築後的産物。近年來,媒體和公眾塑造了一股‘妖魔化’開發商的輿論,簡單粗暴地把城市化建設視作毀滅藝術、毀滅老建築的‘殺手’,藝術區雖有一定的價值,但也不應被高估,它只是從藝者們較穩定的聚集地和創作場所,難道,沒有了藝術區,藝術家就會停止創作?”
身居朝陽區,將藝術區的“拆遷危機”盡收眼底的《fram e》國際中文版主編海軍,也認為不值得大驚小怪:“藝術區被拆遷,從短期看是有一定遺憾,從長遠看它卻是多方面利益博弈的結果,反而有利於藝術與城市的融合……説白了,一個藝術區它所承載的藝術價值,比不過城市化改造的綜合價值,那它必然要接受自然選擇,接受優勝劣汰。”
此外,海軍還認為,像“藝術區”這種趨於穩定、範圍狹窄的場所反而不利於藝術家的創新。“藝術家本來就應該置身於一種動態的、游離的、流動的生活中,這才能保證創意的綿綿不絕,而長期把活動範圍限定在某個地域,某個場所,某個藝術區,藝術家亦可能滋生惰性,不利於拓展創作思路。”
在深圳公共藝術中心主任孫振華看來,藝術區“以藝術始、以商業終”的現象全球普遍。“國外一個成熟的藝術區總是不可避免地被商業浸染,最終成為消費區;然後藝術家又另覓新角落建起新藝術區,然後又發展成商業區……如此迴圈往復。”
北京藝術家會向深圳流動嗎?
“家園”即將消逝,朝陽區藝術家劍指何方?是繼續往其他周邊藝術區、往城鄉結合部“挪動”,還是乾脆走上一條“南漂”之路?近年來,藝術中心、設計群落、創意園區不斷興起的深圳,能成為這些流離失所“落難”藝術家們的立足之地嗎?
“北京藝術家們的活動範圍實在太狹窄了,本土藝術家一般不願離開北京。以前,畫家們一般在圓明園附近集聚,後來遷到了宋莊,再後來是798等地,縱觀他們的遷移軌跡,儘管流動性很強,但還是在北京本土範圍的‘兜兜轉轉’,遠赴異地的只是少數。”海軍判斷,北京藝術家大幅度“流動”至深圳的可能性不大,“北京有著國內其他城市難望其項背的人文底蘊和藝術資源,這是內地任何一座城市都難以比擬的。作為內地最大的人文和藝術之都,全國其他地方的藝術資源相加總和恐怕也沒有北京多,從藝者在北京本土發展、合作、成名的機遇都要遠遠超過其他城市。”
除了資源和平臺上的差距外,深圳還有群體構成上的“軟肋”。李德庚也直言不諱:“一座城市是否具有適合藝術生存的土壤,很大程度上取決於有沒有‘中産階級’,就是一群生活無憂,卻有時間、有欣賞品位、消費高端藝術的群體,從目前來看,深圳是比較缺失的。”
此外,生活成本的畸高、土地及閒置廠房資源的高度稀缺也是深圳難以形成藝術家群落的重要原因。“不少在京的藝術家朋友都反饋,798附近吃一頓水餃僅要5元錢,還可以吃得很飽,房租、其他消費也很便宜,而在寸土寸金的深圳基本不可能。”孫振華表示。
深圳或可興起“短期藝術熱”
朝陽藝術區的拆遷,對於人文基礎較弱的深圳而言,要想抓住這個“機遇”,大舉“拉壯丁”似的搶奪藝術家們恐怕有難度。但是,通過行政手段的出臺、通過各種資金激勵的措施,深圳是否也能局部興起一些“藝術熱”,吸引一幹優秀藝術家“南下”?同時,也使本土從藝者的生存狀態得以改善?
“通過行政手段,的確可以造就一定時期的藝術熱。其實,近年來深圳各界機構都在做一些積極的藝術普及推廣,如開畫廊、辦畫展、發展設計産業、建造設計園區、拓展新興藝術形式等等,至少局部在公眾中營造了一種藝術很火的氛圍,使藝術成為一時熱點和話題;與此同時,一些新興藝術形式與經濟團隊、藝術基金會等等掛鉤合作,也使不少從藝者獲得了經濟激勵,藝術界的從業環境自然是有望改善的。”
此外,“創意文化園區”近年來在深圳不斷興起,如華僑城創意文化園、深圳創意産業園等容納了數百家文化創意企業的“藝術群落”,因其綠樹成蔭、寫字樓林立的優越工作環境及優厚的薪資待遇,吸引著一大批優秀的外來藝術工作者。
“儘管,設計與嚴格意義上的藝術還是有區別的———創意産業園這種商業氛圍濃厚、以服務客戶為目標、與經濟利益相掛鉤的藝術産業,偏離以‘自由創作’為宗旨的傳統藝術區———但是,經濟的適度介入,使一大批具有優秀技藝的從藝者産生了集聚效應,也不乏積極之處。”李德庚表示。
走“創意園區路線”的深圳畢竟與自由創作的藝術存在差別,因此深圳長期的藝術繁榮並不能單純指望“創意園區”這一個支點,海軍指出,“深圳要成為藝術之城,我覺得先要搞清楚幾個問題:深圳是什麼,深圳的城市定義是什麼,深圳可以不跟其他地方拼歷史、拼底蘊,但一定要找到屬於自己的藝術名片;深圳比鄰香港,與對方不應該只是貿易往來方面的合作,更應該吸收粵味文化、港式文化的精華;善於‘設計’和‘創意’的深圳人,怎樣把‘設計’從一項服務客戶、商業性濃的實用技能逐步演變為一種真正意義上的新興藝術。”
現場快評
深圳區位優勢不如北京般得天獨厚
深圳公共藝術中心主任孫振華
即使朝陽區拆遷,北京的藝術家“南遷”深圳的可能性亦不大,北京畢竟是當代國際藝術中心,藝術媒體、藝術資源、畫廊和藝術機構的數量和品質都遠高於全國其他地區。圈內有個説法:“在其他地方,做什麼藝術活動都是地域性的,可是在北京,做什麼都是國際性的。”所以,不僅北京藝術家不會“南漂”,更常見的現象是,藝術新秀剛剛在圈內嶄露頭角,馬上就“北漂”到了北京。
以前,深圳也曾呼籲過建立類似于798這樣的藝術家群落,可最終高調落成的創意園區,都是由一個個資金雄厚的創意公司、設計公司構成,這樣的“園區”即使一草一木都意味著不菲的成本,其高昂的房租也令許多個體藝術家望而卻步,又怎能形成藝術家集聚的興盛景象?
深圳沒有完整的“藝術家食物鏈”
深圳青年雕塑藝術家戴耘
北京的藝術家不會因為798的拆遷而“南漂”深圳,“拆遷”只會讓那些試圖“北漂”的藝術家們有所顧慮而已。深圳的問題,主要是沒有符合藝術家生活的、齊全而完備的“配套設施”———一個藝術家要存活,必須要有相當審美能力的群眾和階層,要有足夠的藝術交流平臺、收藏機構、畫廊、資金、推手、團隊等等這樣一個系統性的東西。在深圳,除了“資金”這一條外,其他的元素都很欠缺,根本沒有形成一條完整成熟、藝術家賴以生存的“食物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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