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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曹力:田園、夢幻與詩

藝術中國 | 時間: 2009-12-20 17:05:47 | 文章來源: 《ART概》

曹力作品:《春風》布面油畫 120×90cm

文_易英

第一次見曹力畫馬,還是在1984年。他畫了一匹白馬在樓道裏面,顏色很淡,像是一個白日夢。畫面的效果很奇特,但他為什麼要這麼畫,實在是有些不明白。那時,曹力剛剛畢業留校,在這批青年教員中,他是很獨特的。上世紀80年代初是中國的現代藝術剛剛起步的時候,那時西方現代藝術剛剛介紹進來,帶來很大的衝擊,很多人都在嘗試現代藝術的風格,但模倣的居多。也有一些藝術家從本土文化中發掘現代藝術的資源,如古代藝術、民間藝術和少數民族文化等,形成了一個原始主義的思潮,其中幾位來自貴州的藝術家特別突出。曹力也來自於貴州,他的畢業創作畫的也是貴州題材,所以也就自然而然地把他歸入了原始主義。原始主義藝術除了在形式上有一種生命的力量外,而且還是一個充滿了神秘的無意識的世界,曹力的馬雖然不是原始主義的題材,但同樣像是一個無意識的夢境的表現,似乎也是從原始風格演變過來的。

曹力畫馬純屬偶然,他説大概在大學二三年級就開始畫馬,因為屬馬才喜歡畫馬。但把馬作為獨立的題材來表現,可能還是從“樓道裏的馬”開始的,但“馬”也説明曹力並沒有走上原始主義的道路,或者説他本來就不是一種原始主義的風格。但是貴州的藝術,貴州的地方文化還是對他有影響的。嚴格地説,曹力並不是貴州人,他是跟隨父母到貴州的,從小就在貴陽長大,對於貴州的地域文化,特別是少數民族的文化沒有直接的體驗和深入的理解。在他的記憶中,他是生活在靠近鄉村的城市邊上,經常到山裏玩,在農民的地裏摘東西吃。這可能就是貴州的地域文化對他的直接影響了。真正對他有影響的可能還是教他畫畫的老師,雕塑家田世信就是其中之一。雖然曹力在跟他學畫時都是學的正規畫法,但他的藝術思想,他對題材對形式的認識,肯定給他留下很深的印象。田世信也不是貴州人,但在貴州生活了20多年,尤其在基層生活了多年。他曾説過,吸引他的還不是貴州的民間藝術,而是農民的形象。曹力也表達過同樣的意思,他不是尋找看起來很美的東西,反而覺得醜的東西更有力量。

在曹力的藝術中始終潛藏著矛盾,這是一個真實地表現自己內心世界的藝術家所不可避免的,但在不同的時候總是以不同的方式顯現出來。他是在貴州接受的早期藝術教育,雖然是正規的藝術訓練,但獨特的地域文化總是有著潛在的影響。到了中央美術學院油畫係(後來轉到壁畫係)後,就是真正的學院教育,而且是蘇式和法式的正規訓練,他也努力使自己適應這種教育。也就在他的大學學習期間,改革開放開始了,西方現代藝術被大量介紹進來,青年學生最先受到現代藝術的影響。曹力也是如此。不同的是,曹力有一個先天的資源,他不是來自學院文化的環境,而是來自具有非常獨特的地域文化,這種文化被他所接受的正規教育掩蓋起來,但是在現代藝術的影響下,當他想追求一種自己的表現方式的時候,它可能就會浮現出來。當然這種浮現不是自動的,總是要一定的條件和機會。這時對他産生影響的是中央美術學院的教員袁運生。袁運生對民間藝術和少數民族藝術的形式感和形式美有獨特的認識,他不僅把這種認識運用在他的藝術上,也運用到的教學當中。形式不是自然的再現,而是自我表現的的符號。在這種思想的影響下,曹力很自然地轉向了他很熟悉的民間藝術和少數民族藝術,他的畢業創作就是畫的這些內容。在大學三年級的時候,他去了一次西北,到了洛陽、西安、天水、敦煌等地,從中國古代藝術中,他感到了東方藝術完全不同於西方藝術的偉大。他感到如果要走一條自己的路,就必須把這兩者結合起來。他天生就不是按照學院的畫法進行創作的人,他總是想挖掘自己內心的東西,內心的真實有一種自己的語言表達方式。這種語言寄託于他的早期經歷,它總是在他的生命歷程中召喚著他。他在畢業創作的時候,到黔東南體驗生活,貴州的刺繡、木雕、儺戲、蠟染以及人物本身的形象都深深吸引著他,當然他也從後印象派、維也納分離派、超現實主義等西方現代藝術中吸取養分,他從這些藝術中看到了與貴州文化相通的東西。但是他在表現少數民族的題材時,他並不注意美的形象和美的線條,也不是少數民族的風情,而是一般人看來有些醜的一面,他從中看到了一種形式的力量和精神。曹力在上世紀80年代初成為很引人注目的青年畫家,就是因為他真正用一種自己的語言闡釋了藝術的各種可能性。地域文化與民族文化為他提供了形式創造的活力,使他在原始主義風格中佔有重要的地位。

貴州的藝術與文化,對曹力並不只是意味著形式,而是形式與生命和自我的內在聯繫。曹力在進入創作以後,那種極強的形式感並不是一種風格化的形式,從表面上是在探索一種形式,在走一條自己的路,實際上是要探索一種與自己的生命狀態相關的東西,這也是他和其他畫家的重要區別。總的説來,曹力關注的好像是藝術的問題,怎麼畫,怎麼構圖,畫出來有意思就行了,不是過多考慮別人怎麼看,也不考慮畫中具有什麼特定的題材或主題。個人的狀態對他來説是最重要的,曹力畫畫的每一個時期都有鮮明的特徵,都是一種個人的生存狀態和精神狀態。上世紀80年代中期,當馬作為一個標誌出現在他的畫中之後,他就再也離不開馬了。馬對他來説具有多重的意義,最初可能只是無意識的選擇,他生活中並不是有很多與馬接觸的機會,只是因為屬馬,他才對馬感興趣,就開始畫馬。但一旦選擇了馬之後,馬就成為他形式的一個載體,對形式的多種認識,多種感觸都可以通過馬的各種變形來表現。馬又是他生命的象徵,在生命的每一個階段,馬都是作為其生命的狀態出現的。他的馬從來不是真實的馬,就像畢加索的牛一樣,牛可能在西班牙文化中也有特殊的意義,畢加索的畫裏面變成各種各樣的形式,它是一個形式的載體,另一方面又是生命的隱喻。正因為曹力屬馬,他就把馬作為生命的隱喻,是他人格的化身,總是在不同的環境裏面,在不同的個人的生命階段,顯示出不同的意義,那都是一個自我的存在。

“樓道裏的馬”是曹力作為藝術家的獨立品格和自我意識的體現的開始。這個時候是他走向社會後的一段生活與精神的漂泊時期。離開了學生時代,開始了一個人的生活,對生活和藝術都很不適應。在學校學習期間,老師讓你怎麼畫,你可以這麼去畫,也可以不這麼去畫,有一個明確的目的和對象。創作也是這樣,總是在一定的要求下,有明確的動機才進行的活動。畢業以後,這些要求和動力都沒有了。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孤獨,他畢竟是來自偏遠的地方,到北京後也是生活在相對封閉的校園,走向社會後一切都要自己來做,再加上那些來來往往的思潮,他雖然並不關注,卻總是影響著他,衝擊著他,這一切都使他感到茫然。“樓道裏的馬”就是曹力在這時的精神寫照。他畫了樓道與水房,這實際上是他自己的生活環境,畢業後的青年教員都還是住在學生宿舍,但這個學生宿捨得意義是不一樣的,它代表著對人的封閉,但走出這個環境又會覺得茫然與無所適從。馬就是他自己,這是在一個精神困境中的自我。也就在這時,貴州的東西開始消退了,有時從他的小品畫中還可以看出一些,那種神秘對話的詩意,那種無形的空間,還可以看出貴州文化的影響,但那是一種夢幻,是在他的潛意識中的詩意的幻想。

曹力畫了多種的馬,油畫的馬,水彩的馬,適合壁畫設計的裝飾性的馬;同時也有非常自由的曲線的馬,以及硬邊結構的馬。但是只有在他那種非常個人的狀態達到與形式的吻合時,他的作品才顯示出一種很強的表現力。上世紀80年代中期以後,他的生活開始穩定,也就是在成家以後,漂泊的孤獨的生活狀態過去了,他的作品也開始出現一種比較抒情的風格,在牧歌式的畫面上隱藏著朦朧詩的情調。馬在田園中奔跑,一派天地和諧的狀態。這時呈現出曹力藝術中的另一面,也就是抒情的一面。他在上大學前在劇團工作過,音樂與舞蹈的節奏感也在他的畫中體現出來。可以説在整個上世紀80年代,他是在一種相對自我的環境中來探討藝術的形式,個人的生活狀態對他的藝術影響很大,不管是茫然和孤獨,還是那種狀態的消失,都會在他的畫中反映出來,而且是以其獨特的形式來反映的。

到了上世紀90年代,曹力的畫又有了新的變化,如果説上世紀80年代中期以來,他的畫是一種個人境遇下的自我表現的話,上世紀90年代的作品則是向自我的超越展開。上世紀90年代對曹力藝術的影響有明顯的外部條件,除了社會的變化外,他到歐洲的學習也是一個重要因素。曹力在上世紀90年代初到西班牙學習一年,同時也訪問了歐洲各國。回國以後,他的畫有一些明顯的變化。這首先表現在超現實主義的特徵,在他的畫中那種天然的、直覺的表現仍然存在,但增加了理性的成分和可解釋的思想,“馬”似乎不再是形式的表現,它像畢加索的《格爾尼卡》中的眼睛一樣,注視著社會,包含著隱喻,解釋著神秘。另一方面,畫面的結構更加複雜,更加嚴謹;這可能是歐洲繪畫對他的影響,也可能是他自己的研究成果。更重要的是,曹力在走出一種個人的封閉的圈子後,進入社會的層面(這種進入不是指參與社會的活動,而是社會的變化干預到他的生活),外邊的世界開闊了他的眼界,使他感覺到了一個大的世界與個體的關係。這種感覺不是單純的體驗,是用知識和眼界所看到的世界。在他畫中的反映就是,“馬”不再是在一個虛幻的空間裏面,而是在一個更大的,具體説是在一個社會的環境裏面。上世紀90年代的中國確實發生了很大變化,與80年代不同的是,這種變化提高了人的生活水準,改變了人的生活方式,當然也改變人的生活狀態。它有非常積極的一面,也有矛盾的一面,它在創造著進步的同時,也在改變著我們的生活環境,空間越來越擁擠,空氣越來越污濁,環境越來越喧囂和嘈雜,這都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曹力在這一時期的很多作品就是對這種狀況的反映。他並不是對社會問題作理性的分析,而是在潛意識中向“貴州”回歸,他的內心還是嚮往田園,逃避城市。他把城市作了符號性的表現,自行車就是這種符號。馬是傳統社會的代步工具,自行車和汽車則是現代人的代步工具,尤其在北京這樣的城市,自行車更是和人息息相關。在他的一些畫中,馬和自行車並置在一起,好像是自我與非我的並置。自行車作為外部世界的象徵,佔據了全部空間,馬仿佛被自行車肢解,就像人一樣,在城市中成為像物一樣的非人,城市的建築和交通、機器和設備,幾乎佔據了全部空間,把人擠壓得喘不過氣來。雖然他是用自行車來象徵,但肯定是來自他生命的體驗。

曹力的畫就是一個生命的過程,他的“馬”跟隨了他20幾年,他在每一個階段,馬都是一個見證,這個見證就是他自己,馬的每一種變形都是他個人的一種顯現方式,他的藝術就是他的一種生存狀態,他不認為哪一種藝術會過時,或者哪一種藝術的思維會過時,因為只要他在思考,在觀察,就要把這種思考和觀察的結果表現出來,就會有馬的出現,他有時會關注一個很大的主題,就是人與社會,生命與社會的關係,當他走在馬路上的時候,他會覺得人的渺小,城市的急劇發展在剝奪人和自然的關係。有時候他又會追求一種非常寧靜的狀態,在一種夢幻中讓馬自由地變形、馳騁。曹力的這種矛盾是有意義的,他追求的狀態就是人的詩意的生存,馬的自由的變形就是對抗社會環境對人的生存空間的擠壓。曹力永遠是自由的,他的藝術也是自由的,總是給我們很多的想像,我們隨著他的馬走入他的個人空間,進入那個非常豐富的內心世界,同時也通過他的內心世界觀看一個外部的世界,體驗他向我們訴説的那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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