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年元月元日晚10時,南京·太平天國天王府舊址,孫中山宣誓就任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這是結束中國2000餘年封建帝制,宣告民主共和在中華大地誕生的歷史瞬間。
走進歷史
幾乎翻遍所有這段歷史的圖片史料,記錄和反映這一盛典的圖片則一無所有。一段文字記載明確指出:“這莊嚴的典禮以在夜間的緣故,南京當時的攝影者未有鎂光的設備,不能攝一照片,可惜得很。”這是歷史的遺憾。一個現代人,要把這歷史變為可視可感的視覺形象,唯一的路徑便是打開歷史的大門,走進歷史生活中去。
這段奇特的歷史告訴我們:自1912年孫中山首任臨時大總統到1925年去世的短短10餘年間,中國歷史像走馬燈式地相繼出現了袁世凱、黎元洪、溥儀、馮國璋、徐世昌、曹錕、段祺瑞等10余位總統、皇帝、元帥、執政的上下變換。顯然這是一個政治混亂、軍閥割據、喪權辱國、內戰頻仍、革命風暴此起彼伏、新舊交替極度艱難的年代。中國仍處在動蕩的深淵之中!這是尋找這一獨特瞬間的大背景。由此而為畫面引發一系列隱喻著雙重意味的視覺意象:輝煌與迷惘、寧靜與動蕩、崇高與沉重、解放感與混亂感、整體性與個性的複雜性……交織成這瞬間特有的歷史景觀。這是創造令人信服的“唯一瞬間”的基本要素。
雙重結構
建築空間的考證與場景的選取,不僅真實地再現事件的歷史環境;題材本身的紀念碑也要求構築一種足以支撐畫面的宏偉框架。把建築結構與畫面結構融為一體的思考和經營,在創作中佔據重要位置。
歷史將賦予這盛典以什麼樣的環境,在當時連孫中山本人也難以預料。他當天早晨離滬赴寧時的答記者問即已證實:“南京新政府毋庸建設華麗宮殿。昔日有在曠野樹下組織新政府者。今吾中華民國如無合宜房子組織新政府,則蓋設棚廠以代之,亦無不可也。”
為尋找一種身臨其境的現場感,在去南京“總統府”的考察中得知,當年舉行就職典禮的會場已在1929年被蔣介石政府改建,面目全非了。所幸太平天國天王府的古建築群仍基本保留,尤從大堂的柱式結構可推導出當年會場的基本風格樣式。畫面由不斷重復的垂直向上的直線、向視點消失成放射狀的透視線,以及由人群組成的與直線相呼應的弧形線,交織成相互穿插的幾何形組,嚴整地將這方陣狀的畫面圍合成具相應形式感和精神意味的空間氛圍。密集的高大柱廊,既輝煌莊嚴,又同時以其沉重、閉鎖的巨大體量,給這空間造成一種隱隱的禁錮和壓抑。象徵“皇權”的威嚴殿堂,變成結束封建帝制、建立民主共和的“國府”。想必孫中山先生,走進這天賜的“棚廠”時,其心理結構也必是雙重的。
尋找“種子”
這樣歷史題材的創作當然需要具體地表現環境、歷史人物的種種細節,但重要的則是尋找和捕捉這瞬間所特有的總體歷史震撼;他的魅力不僅留存在歷史散落的殘片上,更包蘊在將“肢體”凝結為有生命的整體的“內核”中,亦即在孫中山首創革命、旋乾轉坤的革命生涯所凝鑄的精神魂魄中。是其潛在的民主、共和、平等、博愛等人文精神和身當百難之中,“刺破青天鍔未殘”的不朽的人格偉力。這一切則為這瞬間孕育了一種獨特的審美品格,即崇高、博大、宏偉、凝重!這是作品所要探尋與表現的“種子”。構圖與畫面經營中起主導作用的正是這顆“種子”。這是把創作構想變為有血有肉的視覺形象,並使之獲得相應的精神品格的生命內核。
精神空間
為使畫面産生與一場大革命和一位偉人相應的宏大規模與宏偉氣魄,作品採用大場面、大空間、大調度、大節奏。然而這一切所能達到的視覺效果仍是有限的和外在的。這裡,探索的關鍵與其説是在創造真實的物性空間,不如説是在創造高度集中的精神空間。
畫面採取大動蕩歷史背景下的靜態瞬間。一條橫貫畫面的紅色地毯,在色彩和視像上與頂天立地的柱群形成呼應,並成為場面調度的支點。孫中山即從這裡穿過人群步入“場心”。他的登場即形成一種強“引力場”,人群因這種無形的強力作用,自然地圍合成“凝聚態”環形佈局。這位身材並不高大,卻有著“天欲墜,賴於柱其間”的偉岸氣質的歷史巨人,本身就構成一種象徵。他的簡短的88字總統誓詞,無異於“給這大清朝送了個大炸彈!”它的巨大衝擊波也必然要在不同社會階層、不同政治地位的人物內心産生複雜的心裏震顫。一場革命風暴所帶來的激烈社會“胎動”和重大歷史轉折,造成一種解放感和混亂感相交織的歷史氛圍,此刻則集中體現在這個由新舊政府官員、各界人士、軍人所組成的複雜人群及其所持複雜心態所構成的“心理場”中。
根據有限的史料和不合角度與表情的模糊照片,去揣摩每個歷史人物的形神氣態,並不露痕跡地把他們納入這結構嚴密的心理場中,顯然是個艱難的課題。因此需要調動一切繪畫要素將其物化為有意味的藝術形式和視覺形象,一旦恰如其分地完成這“物化”,這潛性的精神空間所獲得的包容量和輻射力,便會大大超越物性空間的有限範圍。作品也便因這精神力量的作用而獲得獨特的靈魂。
楊松林 開創共和——孫中山就任臨時大總統 油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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