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藝術家往往是思想家,這一點在呂克·圖伊曼斯的作品中體現得特別明顯。傳統的筆法、簡約的構圖、褪色般的色彩調度,詩意畫面的背後往往是對歷史的反思和對人文的關懷。這位來自比利時的當代繪畫大師在90年代被稱為“繪畫已死”的拯救者,如今他卻認為繪畫生死問題早已過時,並繼續在大時代下保持個性風格。
呂克·圖伊曼斯深邃的眼窩和深沉的眼神給人一種嚴肅的印象,實際上他是一位親切、待人熱情的老藝術家。“聰明、語言天賦高”是熟悉呂克·圖伊曼斯的朋友對他的評價,精通四五門語言的他可以無隔閡地對多國記者侃侃而談。
在香港巴塞爾藝術展上,呂克·圖伊曼斯站在他的畫作前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娓娓道來他的創作故事。“距離感”、“現實”是呂克·圖伊曼斯提及最多的兩個詞,“我不是為了繪畫而繪畫,”他説道,“我的作品來自於現實,這也讓我隨時保持靈感。”
呂克·圖伊曼斯的油畫創作源於事先存在的圖像,包括網路上公開的圖片、自己用iPhone拍攝的照片等等,最終的作品常常會顯得有些失焦、顏色稀疏,就像將現實進行了三層抽象處理。上世紀八十年代,他曾脫離繪畫從事電影創作,拍攝中的光影學深深地影響了如今獨樹一幟的畫風。
比利時畫家萊昂·施皮利亞特(LeonSpilliaert)對呂克·圖伊曼斯的畫風同樣影響頗深。施皮利亞特認為:“日常生活中的悲劇要比那些大冒險似的悲劇更加真實、深奧,更能反映我們人類本身。”呂克·圖伊曼斯從日常中發現繪畫主題的偏好也可從此處尋到部分緣由。
而將公開圖片作為創作原型也曾為他帶來過煩惱,兩年前呂克·圖伊曼斯對照一位攝影師的新聞照片進行繪畫,因為作品和原圖的光影效果等頗為相似,而被判侵權。
事件本身存在爭議,但這並未影響到呂克·圖伊曼斯的持續創作,事實上除了畫家的身份之外,他也是一位策展人,在為數不多的幾場策展中就有兩場和中國相關。
在學習繪畫期間,並非出身自富裕家庭的呂克·圖伊曼斯曾經當過餐廳的看門人,這也為他的繪畫生涯加入了別樣色彩。而如今,他卻幾乎不參與運動,“上一次運動還是在當兵的時候,除了基本每週一次的繪畫,其餘時間我都在研究和文化有關的方方面面。”
現在,59歲的他正在準備出版一本新的畫冊。不論大眾審美潮流如何變化,呂克·圖伊曼斯將延續個人風格,取材于歷史、生活的他總能在日常的觀察和積累中保持創新,並引起各年代欣賞者的共鳴。
《21世紀》:你曾經轉型進行攝影創作,這對你的繪畫産生了怎樣的影響?
呂克·圖伊曼斯:最開始我也運用很多色彩進行具象的傳統繪畫,但是到了一個時間點,我覺得繪畫讓我感到窒息,然後在20世紀80年代我開始轉向攝影,影像的拍攝讓我從繪畫中脫離出來,和圖像産生距離感,然後重新審視繪畫。
在長達五年的攝影之後,我重新回歸繪畫,一方面是因為拍攝的相機特別貴,另一方面因為我還是想畫畫。以前畫人像的時候都離內容太近了,攝影讓我學會從遠處的視角看待繪畫,或者説能夠以局外人的角度來思考內容。
《21世紀》:你如何尋找創作源泉並進行創新?能否描述你創作的過程?
呂克·圖伊曼斯:我的每一幅作品都是在一天內繪畫完成,但是構思的時間特別長。尋找圖片、分析圖片、進行思考等一系列前期準備的過程是最花費時間的,而最後真正動筆繪畫很迅速,就像執行死刑一樣。
平常我就會收集各種各樣的圖片,我有一個圖片數據庫,看到好玩的就放進去,有時回頭翻閱,所以我是從不斷的積累當中來找到靈感。我現在一般每週一天的時間在工作室畫畫,基本穩定在週四。但是直至現在,動筆前依舊很緊張,前三個小時是最痛苦的時候。
《21世紀》:你的作品取材廣泛,肖像、日常物品、室內外環境、歷史政治都會涉及,你挑選圖片的邏輯是什麼?
呂克·圖伊曼斯:首先圖片必須要吸引我,對我來説是有意義的,或者是有一些情節來觸發我的思考。作為繪畫素材的圖片有時候是團隊為我提供,有時是我自己找。在1992年,我做過一個很純粹的展覽,作品基本都是肖像圖,之後我的圖片選擇就不僅僅局限在肖像上。如果一定要説挑選的邏輯,就是這幅圖片不會讓人想起任何歌曲和音樂,而是有一種寂靜的感覺。
《21世紀》:你的繪畫風格是如何形成的?現在正在做哪些方面的繪畫創新?
呂克·圖伊曼斯:在我看來,從事繪畫就不會回頭看,是一直向前進。我沒有特意設置自己的風格,而是在畫了600多幅作品之後才看出來,這是一個漸變的過程。當我繪畫的時候,只有在開始的那一刻才會知道接下來會怎麼畫。
同時,我的繪畫方式非常傳統,對別的藝術家來説新的材料可能對他有好處,但是對我來説,還是希望保持自己的風格。就算有新的繪畫潮流,也永遠不會使我改變。
《21世紀》:繪畫對你來説意味著什麼?
呂克·圖伊曼斯:對我來説,繪畫是一種享受,我尤其享受一個人在工作室獨處的時光。別的藝術家可能有十幾個人幫忙一起作畫,但是我覺得沒有意義,我喜歡一個人繪畫。
傳統的繪畫非常具象,需要研究很多細節,對我而言,畫畫時是一種放空,遠離紛紛擾擾。繪畫並不是一門生意,之前我對媒體等都非常抗拒,我只是純粹的藝術家,如果我家族中有從商的基因,我可能會是個百萬富翁,但是我對這些不感興趣,我只喜歡畫畫。
《21世紀》:選擇繪畫的時候家裏人是否一直支援你?
呂克·圖伊曼斯:最開始我的母親是反對的,因為藝術不能養活自己,但是成名之後就沒有這個問題。我並不是出生在富裕家庭,在沒有合適的工作時,我曾經有15年的時間在酒吧、俱樂部做看門人。
《21世紀》:你非常喜歡揚·范·艾克(JanvanEyck)的作品,是什麼吸引了你?
呂克·圖伊曼斯:他的作品太好了,我無法模倣。他最吸引我的還是對現實的描繪,能夠讓人感覺到他作品中的人物都在呼吸,他做的宗教等話題都非常深刻和現實。
《21世紀》:你和中國藝術家有過多次策展合作,你本人是否和中國有什麼淵源?今年有什麼策展計劃?
呂克·圖伊曼斯:我和中國確實有一些小“淵源”,在15歲的時候我就讀了《紅樓夢》的翻譯,還讀了一位荷蘭作家翻譯的中國古詩詞,希望將來在策展上能夠把這位荷蘭作家描寫中國的書翻譯回中文。
在2009年,我聯合策劃了《事物的狀態:布魯塞爾/北京》展覽,分別在布魯塞爾美術館和北京國家美術館展出。2007年,我和余輝策劃了《紫禁城:中國與弗蘭芒藝術家的世界視角》,也在布魯塞爾和北京兩地進行展出。
接下來的一個策展會在比利時舉行,是關於巴洛克主題的展覽,也有中國的藝術家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