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澳大利亞國家畫廊委託安恒地區土著藝術家創作的《土著紀念碑》
澳大利亞土著藝術受到美國收藏家的廣泛關注,最近也成為全球一系列大型展覽的主題。一方面,其藝術借鑒了古老的傳統——作為世界上最古老的連續文化,澳大利亞土著的神秘特質令人驚嘆。另一方面,其藝術又表達了對於近現代現實的持續關注,特別是200多年前歐洲殖民者登陸以來土著人的生存狀況。
近年來,澳大利亞土著藝術市場逐漸興起。在歐洲,有大量相關主題的展覽,包括“憶念過往:1960年以來的澳大利亞土著繪畫”(德國科隆路德維格博物館,2010-2011)、“土著繪畫之源”(法國巴黎凱布朗利博物館,2012-2013)。儘管土著藝術家在20多年前就已經開始代表澳大利亞參加威尼斯雙年展,但土著藝術獲得當代藝術博物館的認可和收藏則經過了相當的曲折。回首過往,1990年代墨爾本畫商加布裏爾·皮奇(Gabrielle Pizzi)將土著藝術帶到科隆藝博會是一個標誌性的事件,自那以後,越來越多的藝博會、雙年展開始接納澳大利亞土著藝術家,包括去年在德國舉辦的卡塞爾文獻展。今年秋天(9月8日-12月21日),英國皇家藝術學院將與澳大利亞國家畫廊合作辦展,展覽名稱是“澳大利亞”,包括所有該國最重要的藝術家,一些是土著,另一些不是。
世界什麼時候開始對澳大利亞土著藝術感興趣?澳大利亞國家畫廊館長羅恩·雷德福(Ron Radford)表示:“我們可以將時間精確到1988年,當時是歐洲在澳大利亞設立永久殖民地200週年。那時候,會有人跑到前臺詢問哪有土著藝術。”澳大利亞的畫廊自從1950年代就開始收藏土著藝術,但1988年,人們開始反省白人對土著人所做出的種種惡行。也是在那一年,澳大利亞國家畫廊委約澳大利亞北部安恒地區的藝術家在200個空棺材上作畫,將其豎起成為200個紀念柱。2010年10月,當澳大利亞國家畫廊開出新的分館,這件《土著紀念碑》(Aboriginal Memorial)成為其11個展廳中的核心之作。而今,澳大利亞國家畫廊已經擁有差不多8000件土著藝術作品,並在全球不同國家舉辦相關展覽。2009年,一項名為“澳大利亞土著藝術三年展:文化戰士”的展覽在華盛頓的美國大學博物館舉行。
美國人的興趣
當任何新興藝術嶄露頭角,美國收藏家往往是最早開始掏腰包的,而澳大利亞土著藝術是他們尤為關注的領域。1988年,位於紐約的亞洲協會舉辦了“夢境:澳大利亞土著藝術”,對美國收藏家影響頗大。而今,美國有多位藏家在進行關於澳大利亞土著藝術的系統性的收藏。去年,就有兩位藏家向世界展示了他們的收穫。西雅圖美術館的“現代祖先:澳大利亞土著藝術——卡普蘭和列維收藏”(2012年5月-9月)展示了120多件作品。“跨文化:歐文和瓦格納收藏的澳大利亞土著藝術”在新罕布希爾州胡德美術館(2012年9月-2013年5月)、俄亥俄州托爾多美術館(2013年4月12日-7月14日)巡展。
西雅圖美術館專為澳大利亞土著藝術開闢了一個展廳,弗吉尼亞大學的克魯格-魯赫(Kluge-Ruhe)土著藝術收藏則專門致力於展示和研究澳大利亞土著藝術。約翰·克魯格(1914-2010)是一位成功的商人,他于1988年看了“夢境”展覽後開始收藏土著藝術。1993年,克魯格獲得了堪薩斯大學教授愛德華·魯赫(1923-1989)關於此門類的藝術品、圖書和文獻,後者早在1965年去澳大利亞擔任訪問學者期間就開始收藏土著藝術。最終,這批收藏品于1997年全部捐獻給弗吉尼亞大學,克魯格-魯赫收藏也是關於安恒地區和澳大利亞西部沙漠地區當代作品最豐富的資源。位於華盛頓的澳大利亞大使館正在舉辦“沙漠中的圓圈:來自克魯格-魯赫收藏的澳大利亞中部土著藝術”展覽。
見證殖民歷史
1788年,英國佔領澳大利亞。西敏寺的議會宣佈這是一片無主之地。這個陰險的謊言一直維持到1980年代,彼時,澳大利亞法院開始支援土著自治權,並歸還他們祖先的土地。令人震驚的是,直至1960年代,土著人還沒有被納入澳大利亞人口普查的統計,他們也沒有投票權。管理他們的是一部澳大利亞《動植物法》。克裏斯蒂安·湯普森(1978年出生)在作品《黑膠2號》(Black Gum #2,2007)中挑戰了這一歷史。藝術家身著黑色連帽衫,用鮮花和黑膠桉樹的樹葉擋住自己的臉。他以警察逮捕犯人的標準照格式進行拍攝。在澳大利亞,儘管土著人僅佔人口的2.5%,但他們在青少年拘留中心的比例是25%,他們比其餘人口進監獄的概率高出28倍。
80%的澳大利亞土著人生活在大城市裏,因此,澳大利亞土著藝術家也使用當代藝術領域的各種媒介。大部分土著藝術家受過學院教育,熟悉西方藝術傳統中的風格、流派。展覽“跨文化”中有一系列強有力的攝影作品,包括藝術家裏奇·梅納德(Ricky Maynard,1953年出生)和德斯特尼·迪肯(Destiny Deacon,1957年出生)的作品。梅納德來自澳大利亞最南端的州塔斯馬尼亞,他穿越澳大利亞來到北部的約克角半島,拍攝了維克族長者小阿瑟·庫伊卡·潘比幹(Arthur Koo'ekka Pambegan Jr.,1936年出生)。後者同樣是一位受人尊重的藝術家,他曾領導維克族人推翻了一項禁止他們訪問祖居地的法律。梅納德使用了特寫鏡頭,強調他的模特那令人難忘的容顏。《最後的笑》(Last Laughs)中,迪肯利用人們通常認為土著女性都很性感這一刻板的印象大做文章。鏡頭中的女性笑得很放浪,強調著其內心的信心和抵抗。其中一個女孩穿著土著人旗幟的花樣,這面旗幟是1971年哈羅德·托馬斯(Harold Thomas)設計的,是土著人驕傲的象徵。
屬於“任何時間”
“跨文化”的策展人斯蒂芬·吉爾克裏斯特(Stephen Gilchrist)認為澳大利亞土著藝術的特點是其位置感。人類的祖先創造了這片土地,建立起法律、神話以及儀式。土著人的法律今時今日依然通過藝術的形式與人們進行分享。這是理解土著藝術的關鍵。土著人將藝術市場作為一種自我表達、自我認同的途徑。威爾克森收藏試圖確定,當代土著藝術運動起源於1971年澳大利亞中部城市愛麗絲普林斯的帕普亞社區,但實際的起源也許更加複雜。澳大利亞兩大政府機構——土著藝術委員會和土著藝術工藝品公司為推廣澳大利亞土著藝術做出了大量努力,並在邊緣社區設立了一些藝術中心。出自於延杜穆(Warlukurlangu)等沙漠地區的作品反映了對於傳統儀式的感受,他們同樣試圖通過設計、圖樣將種族的規則、神話代代相傳。丹尼·吉布森·特亞帕提亞裏(Danny Gibson Tjapaltjarri)的光學繪畫《暮庫拉》(Mukula,2009)試圖將廷嘎裏(Tingari)人的儀式表達出來,他們經過長途旅行,為後代創造、保留神聖之所。肖迪·楊噶拉·羅伯特森(Shorty Jangala Robertson)的巨型繪畫《在普宇魯夢水》(Water Dreaming at Puyurru,2007)遍佈著點狀色彩,描繪了遠古時代居住在沙漠地帶的祖先的精神狀態,他們會不停歌唱,直到大雨傾盆、泉水滿注。
1970年代,土著藝術家主要都是男性,而今更多女性藝術家開始嶄露頭角,特別是在烏托邦、雲德穆(Yuendemu)等沙漠地區。女性藝術家的作品經常涉及自己的土地、覓食,以及傳統女性儀式,她們從涂繪在手臂、腿部、胸部的紋樣中汲取靈感。
對於美國策展人來説,面對澳大利亞土著藝術的挑戰之一便是他們無法完全了解一件藝術品。它們可以被視作純粹的抽象作品,但也可能蘊含著傳統的神秘。也許一些人會認為自己有權利、義務解開那些神秘的符碼,了解藝術品背後所蘊含的意義。但在土著社區,一些知識只會由長者賦予那些合適的人。
對於土著人而言,過去、現在和將來是合一的——人類學家威廉·斯坦納稱之為“任何時間”。律法不會更疊改變,創世神話總是與他們的生活息息相關。由藝術家克雷格·孔秘塔(Craig Koomeeta,1977)雕刻、繪製的鱷魚或許是一個適宜的提醒:澳大利亞土著文化是這個世界上最古老的連續文化,就像鱷魚,見證了恐龍的滅絕,經歷了小行星撞擊地球,從6500萬年前起就在地球上爬行,一直到此時此刻。這種藝術引領人們進入其久遠的過往,對此我們只能表示驚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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