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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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在冥想,她身裹白色皮毛,閉上眼睛,似乎暫時遠離了她肩負的沉重責任。
這是攝影師克裏斯·萊文的一件作品,它同另外59幅作品一起組成了名為“女王:藝術與肖像”的展覽。為紀念女王登基60週年,該展覽在全英巡迴之後,終於回到首都,棲身英國國家肖像畫廊。
從古板僵化的官方肖像,到朋克搖滾樂隊性手槍封面上有些不敬意味的闡釋,通過女王的一張張面孔,展覽呈現了官方對於王室敘事的口吻變化,也呈現了60年來英國民眾對於王室的態度更疊。然而,在60年執掌王權之後,女王依然是一個謎。
“女王令人著迷,她本身就是一個謎。”策展人保羅·穆爾豪斯説。
英國作家威爾·希爾福在《衛報》上評論説,所有的女王肖像都很平庸,因為沒有藝術家能夠有機會真正了解女王陛下本人。或者,多年來在各種政治性操練之後,女王根本就是一位平庸的上流社會女婦人,從她身上,無法提煉出任何藝術性的元素。
儘管展覽名為“女王:藝術與肖像”,無論是藝術家還是評論人,他們對於政治的關切似乎大於藝術。“我們也選擇了一些質疑的圖片,”穆爾豪斯告訴法新社,“一些圖像在詢問:我們需要女王嗎?她究竟有什麼用?”
肖像的變遷
1960年代開始,女王和家人共進早餐、與私人秘書篩選文件的照片,連同胸膛上挂滿勳章的傳統肖像一起,在媒體上頻頻曝光。與以往身為君主必然保持的威嚴感和距離感不同,伊麗莎白女王同樣向她的臣民展現了自己身為職業女性和母親的形象。及至1968年,女王的丈夫菲利普親王甚至説服女王允許電視錄影機進入白金漢宮,這部關於王室的紀錄片讓英國王室的神秘一夜之間煙消雲散,暴露在所有人面前的是相當平凡普通的生活圖景。
倫敦卡通博物館館長安妮塔·奧布萊恩回憶説,在1968年前,報章雜誌上也很少有直接描繪女王的肖像,頂多是背影或側臉。倫敦卡通博物館在今年早些時候舉辦了“60年女王非官方肖像展”,首次以卡通形象來描繪女王或許可以追溯到1947年4月她21歲生日的時候,那時的伊麗莎白二世還不是女王,漫畫家、維尼熊的作者受英國雜誌Punch的委託,讓伊麗莎白身著夏日裙裝、手持鮮花,充滿了甜蜜和尊重。
“我認為脫離君威形象,嘗試著變得平凡,這是一個冒險的舉動。”莫爾豪斯説,“當你的形象變得不那麼正式,就有被看輕的危險。”
1977年,性手槍樂隊在單曲《上帝保祐女王》的唱片封面上使用了女王的肖像,他們用黑塊遮擋住女王的眼睛和嘴巴。BBC封殺了這首單曲,因為他將英國王室與“法西斯政權”相比。
1990年代,英國陷入金融危機的泥沼,查爾斯和戴安娜又陷入婚變醜聞,媒體和公眾將矛頭對準了王室。即便如此,漫畫家描繪王室的悲哀多於諷刺,漫畫家尼古拉斯·加蘭將王室成員描繪為瀕臨滅絕的生物。
1992年,溫莎堡遭受了一場毀滅性的火災,一個模糊的影像捕捉到了她身著雨衣震驚的背影。然後是1997年,戴安娜王妃去世時,女王和丈夫站在白金漢宮的大門前,他們面前是大叢大叢紀念者的鮮花。女王拒絕公開談論她前兒媳的去世,他們緊鎖的雙眉贏得了民眾對王室的支援。
自那以後,莫爾豪斯表示,“她重新獲得了國家的喜愛和尊重。”而當代藝術家依然對她進行自由的描繪。
出生於蓋亞那的藝術家休·洛克筆下的女王有一對黃色的眼珠,瞄著珠子、鮮花、塑膠蝎子和微型的大猩猩。藝術家表示,自己生長在一個奇怪的南美國家,他們的課本上印有女王的頭像,因為那裏曾經是英國的殖民地。
“這是件奇怪的事兒,”他説,“你的君主是個白人,而整個國家都是黑人。”
平庸的作品?
教授大衛·卡納丁爵士在展覽畫冊上受邀特別撰文,他認為,在后帝國時代的英國,人們更需要一個女性化的君主形象,她優雅地統治國家,而非粗暴地裁決臣民。他同時指出,儘管女王任內經歷了諸多歷史性的變化,包括大不列顛帝國版圖的縮減,但毋庸置疑她依然是一位偉大的女王,或者説,是最偉大的。英國國家畫廊聲稱展覽呈現了“令人驚訝的藝術性創造”。
作家威爾·希爾福對這類吹捧性的表述不以為然,他在《衛報》上直截了當地指出,所有描繪女王的作品都是千篇一律的。
他舉例説,義大利油畫大師皮埃特羅·阿尼戈尼在1954年描繪的金色女孩,和英國上流社會攝影大師塞西爾·比頓在1955年給女王拍攝的藝術照擁有類似的背景、相同的姿勢,甚至身著同一件衣服斗篷。
而時尚攝影師安東尼·阿姆斯特朗-瓊斯在1960年代給溫莎夫婦拍攝的“親密的”家庭肖像就如同“千篇一律的中産階級英國家庭”,女王夫婦站在石拱橋上,他們一對兒女置身橋下翻看著一本圖畫書。
新聞圖片中,女王面對人群進行演説,與球員親切握手,慰問威爾士學童。女王的圖像官則成功利用視覺形象傳達了身為君主的威嚴和民主國家首腦的親切。
然而,希爾福卻認為這些照片乏味得讓人難以忍受。因為,沒有人——至少這些精心炮製作品的藝術家和攝影師中沒有一個人——真正了解他們描繪的主人公到底是怎樣的人。女王是包裹在華麗長袍中的一個謎團。儘管有關她的紀錄片中她的侍女儘量“坦率直言”,儘管她的孩子的婚姻生活演變為一齣出肥皂劇,儘管王室觀察家研讀她日常生活的每處細節,儘管她的生平被海倫·米倫扮演並搬上大銀幕,女王本人依然保持著高深莫測的高貴姿態。
希爾福同時提出了另一種可能性,人們難以描繪女王的個性,或許是因為她實在過於平凡。她只是上流社會一位平庸無趣的老年婦女,只是碰巧是一位國君。希爾福將女王比作專業運動員,她一次次重復那些無聊乏味的規定動作,握手、揮別、接受獻花,數十年來日復一日,最特別的靈魂也被注射了鎮靜劑。或者,女王應該被同情,因為她像犯人一般生活在人民的“圓形監獄”中,在她的數百萬獄卒的眾目睽睽之下持續她單調的工作。無論人們多麼同情女王,她並沒能成為更有趣的藝術主題。希爾福認為正確的展覽標題是“女王:肖像”,因為肖像背後一無所有。肖像訴説著最基本的情感資訊:堅忍、決心、寧靜、母性等。
真正有才華的藝術家在女王面前同樣一籌莫展。當1960年代晚期,女王在戰後對德國進行首次正式訪問,李希特的兩幅版畫作品看起來發揮正常,但觀者會更懷念他以往照片繪畫中的哀婉動人,或者咄咄逼人。2001年,盧西安·弗洛伊德為女王作像,據説女王為之靜坐了許久,而結果甚為平凡。在弗洛伊德最好的肖像作品中觀眾能感受到心靈和油彩的融合,而在這裡,你只能看到,弗洛伊德描繪了他唯一可能創作出的樣子。儘管王室的維護者批評這幅作品呈現出女王精神渙散、老態龍鍾,但熟悉弗洛伊德作品的批評家認為這僅僅是弗洛伊德一貫的風格,而女王確實已經並不年輕。
希爾福建議説,如果觀眾想看到更有意思的女王肖像,不妨在倫敦街頭買一個王室成員的紙板面具。從掏空的眼睛處往外看,或許你才能真正感受身為王室成員的感受:註定一生都得戴著一張自己面孔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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