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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景是個夢

風景是個夢

時間: 2017-10-31 16:01:10 | 來源: 藝術中國

從1979年秋天承德寫生開始,記得是大二,中央美術學院的梁棟先生帶我們班去承德畫水彩寫生月余,至今已近四十年了。

小時候學畫時,在海邊、鄉村畫風景。後來中學畢業進工廠畫瓷壺。1973年上中專時,第一次跟高潮老師畫水彩,兼學陶瓷彩繪。畢業後又搞裝潢和印刷,就是如今所説的視覺傳達。上大學後,跟鄭可先生、何燕明先生學做雕塑。讀碩士跟袁運甫先生學壁畫…,期間也畫了不少寫生,回頭看來,幾乎全是風景,這多少證明了我對畫風景的頑固興趣。

後來,幹的雜事更多了,如同萬金油。壁畫、設計、甲方、乙方的、工廠、現場,忙的暈頭轉向,但唯有看風景、畫風景方可使我安靜,且無須看任何人的臉色,算是于忙碌中還有一夢可做。

的確,風景因為好看,才有人畫下來。一來自我慰籍與滿足,其次與他人分享。展子虔,范寬,李唐,黃賓虹,傅抱石諸多先人是為範本;透納,庚斯博羅,巴比松、印象派群體亦為榜樣。相互滲透、糅雜的久了,就生成了各類視覺樣式。

自然的風景,像緬因州的風景,王玉琦説,有種 “很異樣的凝重感”——翻翻書看看,懷斯也是這樣感覺的,他曾説過,那裏像是月球……,他畫的很準。

西雅圖的內海湖泊,每年春季照例發著水沖走房子,但仍讓你看得發呆。黃石公園的地熱噴泉與壯觀的大峽谷,疑似回到遠古的洪荒年代。瑞士人謹慎、靜謐,像造表一樣地守著、建著阿爾卑斯山,引得世界癡醉神往。而挪威的峽灣及凍土帶的景觀,依我看,誇張點説,值得死在那兒。

這些地方,不是光有植物,而是有風景,是人的靈魂與自然構成的風景,人與風景同在。

我們確是有植物的,有城市的,但好像沒有風景。有了城市,有了植物,又有了人,原來的風景即徹底被毀。

十七世紀的荷蘭人用24塊美金買下了曼哈頓島,建起了突兀駭人的城市風景,今天我們也要有,是追紐約的樣式,但現在看來距離仍很遠,且不説是否值得去追。全國各地拆城、建城,於是,該留的沒留下,新造的也令人難以品嘗。

聽丹青説過一句,費城只有植物,沒有鄉村和自然,耐人尋味。我去過兩次,看那城市是很老、很大,極開闊,像華盛頓,馬德里,柏林。它們看上去很好看,就像老掛曆。那老街景挺好看,但少有人畫。德國的基佛爾亦懷疑這類城市風景的價值,並把這懷疑和迷茫畫到畫裏。而在紐約的王玉琦,回國看了雲南騰衝洪荒的原始風景後和我説,為什麼沒人畫?

我不知道。也許認為那景色太俗吧。但我心裏真的很喜歡,看著那老城和老鄉村的風景,我問過畫畫的和不畫畫的,私下裏幾乎都説喜歡。

我偏愛風景。願看,也願畫大天大地的那種,對鄉村風景尤其偏愛。這可能與兒時生活在廣闊的海邊有關。十幾歲初學畫時便被老師帶著,早上一張日出,晚上一張日落地畫過去,以至於留了不滅的記憶,發展成了興趣。後來雖一度遠離了畫風景,但每每出遊,仍然極頑固地蒐羅、品嘗種種風景。

風景,説穿了是人的風景,人心裏的風景。

今天的人畫風景,有批判的,有質疑的,有讚賞的,亦有想像的,多有面貌,但我始終以為,樸實謙恭地與自然對話是必須的,儘管我們的風景和自然總是令人失望居多。

生態是整體的,自然中少污染,水汽足,風調雨順,生態的多樣性就好,人在其中就會變得勤勞並出於本能地去精心維護它。於是生活富足而平和,看上去到處潔凈,精緻,人心健康而善良。北方的洪荒壯麗,南方的精緻敏感皆由此而生。這份長久的精緻和由此生出的風景,既養眼又養心,於是畫從心發,藝術便成為這生態鏈完整而健康的最後一端。蘇州、四川等地至今仍保持此像,令人艷羨。

人心若污染了,即會蔓延到生活的種種方面。心亂了,裏外都失了分寸,人也隨即變懶。看上去風景不好的地方,人的生活大致也不會好,環境也一定是臟臟亂亂的,並任由這臟亂持續,浸淫心靈,從而形成惡性迴圈以至於一敗塗地、不可收拾。即使美化,也是敷衍。林木沒有比例、尺度,色彩沒有層次,樹種沒有篩選,簡單地弄綠了,以為是綠化,其實沒有智慧和靈魂,沒有人的精心勞作。都因這份懶散、敷衍、自私和短視,看到了今天的無序、臟亂和污染,也因了這份臟亂和懶惰和敷衍,便料定不會産生善意的想像力,不會産生美妙的歌詞和詩句,更不會産生漂亮的圖畫。

蘇州人在小小虎丘上刻了幾行小字:

此處有崇山峻嶺。

可笑嗎?我看未必。

自然和城市都與人關聯著,要麼留好,要麼建好,都在於人心。人毀了風景,也毀了人心,風景會報復的。

我曾經畫了一批這種傷痕般的風景,以示憤怒和批判,但也因此而傷了心,此後決意只畫較為美麗壯觀和想像中的風景。

因此,于我來説,真正的風景其實只存于幻想中,在心裏,畫風景成了做夢,風景便也成了夢。

郗海飛

20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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