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獨釣圖軸》 設色紙本 1985
【畫家獨白】縱觀水墨人生、彩墨人生和這趣墨人生,皆為筆墨人生,一位布衣繪者生命之獨白。趣墨重在一個“趣”字上,生活有趣,不悲觀,是中華文化之傳統。“反者,道之動”,此理既使人居安思危,又讓人在極度悲觀中見到光明,近現代中日之戰便是明證。今朝中華文化再次復興,也顯現了其高明的文化趣味的生命力。本幀所選的人物隨筆與花鳥畫,重在生活的筆墨情趣。中國是一個詩的國度,不只有王維、李白、杜甫、李商隱等詩仙詩聖,亦是將詩趣融入了人們日常行為的點滴之中,生活便達“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境界。吾之下一幀畫作小集名“詩畫人生”,也是從中而來。窗外細雨陣陣,帶走了屋內的燥氣。在有雨的日子裏賞畫品茗,不緊不慢,倒是別有情趣。作品選自1986年出版的《徐冬冬詩畫集和》1997年出版的《徐冬冬畫集》,文字選自吾之《我的藝術生活》一文。
《自畫像》 設色紙本 1975
元四家中的倪雲林讓我喜愛,我幼時與他的生活態度有些相像。六歲時到滬躲難,剛離開家心裏沒有依靠,晚上一閉眼總是在做夢,夢的內容儘是出家做和尚的事兒,如何剃度如何唸經。
《觀荷圖》 設色紙本 1979
印象最深的就是我常拿著一把大掃帚把院子打掃得乾乾淨淨,然後合眼坐在樹下。可在這之前,我從未見過和尚也沒進過廟宇,真不知這種意念究竟從何而來,至今有些情景還浮現腦海。
《戲鶴》 設色紙本 1986
這種夢我只做了三個月,後來再也沒出現過。但在人生旅途中指導我行悟的不少智者卻是出家人和隱士,如葛洪、陶潛、慧能、擔當、八大、石濤、弘仁、虛谷等,也許這就是一種緣分吧。
《竹林人家》 設色紙本 1987
倪雲林就是一位給我指路的高士,其品行文雅,性情高潔,是我之最愛。每每見到他的畫作,猶如見到其人,站在畫前內心常常涌起波瀾,久久不肯離去。其性情孤傲,只肯與自認為夠格的文人雅士交往,有一種孤芳自賞之態。
《開到人間第一花》 水墨紙本 1975
晚年他便住在舟上與魚為伴,有時也在寺中小住。他的繪畫給人以清高而又淡定的感覺,畫面著墨不多、惜墨如金、折筆如帶、逸筆草草、不求形似、虛中有實,極為空靈簡約。
《寄人籬下人詩意圖軸》 設色紙本 1979
《苦藤詩意圖軸》 設色紙本 1979
多年前,我在燕東北修葺一處花園,園中設塘養魚,塘旁老藤飛臥,涓涓細流自石中潺湲而出,魚兒歡樂自在。園名取為“雲園”,園中水榭題額又為“雲歸處”,以表達對他的喜愛,願其精神長留人間。
《松下二翁》 設色紙本 1988
明清兩代有兩位奇人對我影響頗大。一位就是徐文長,號青藤,是一位真正的狂人,其一生懷才不遇、牢騷滿腹、蒼涼無限。在他自畫的《墨葡萄圖》上留下這樣的詩云:“半生落魄已成翁,獨立書齋嘯晚風。筆底明珠無處賣,閒拋閒擲野藤中。”這就是當年的青藤,十分坎坷淒苦。
《滿架秋風圖軸》 水墨紙本 1983
但我懂得他,其有時玩世不恭,惡作劇與他人,是因看透了這個世道,他是一位人品極高又不隨聲附和的文人。其作畫純係自發,性來神到,完全獨立於傳統之外。有時在酒宴上喝得酩酊大醉,放浪形骸,揮毫寫之,自由潑灑,水墨淋漓,但看去滿幅墨跡儘是淚痕。
《清音圖軸》 水墨紙本 1984
1991年中國文化部在南京博物院舉辦我在十省市的巡迴畫展,能有幸看到他的水墨長卷《雜花圖》。觀後,藏者問作何感想,我啞然無語,心裏只是流淚。我字號中的“藤”字便取自其意,以示對他的尊敬。
《高風亮節圖軸》 設色紙本 1982
另一位畫家就是大名鼎鼎、無人不知,號為八大山人的朱耷。他和青藤不一樣,出身高貴,為明皇室後裔,但因改朝換代使其一夜之間淪為“階下囚”。他只能出家裝聾作啞,八大山人幾個字經其寫之便成哭哭啼啼的樣子。
《小塘涉趣》 水墨紙本 1980
《墨趣小景》 水墨紙本 1980
他筆下的枯木、小鳥、荷塘、怪石、山巒無不讓人深思,所繪之小鳥冷眼世界,使人一眼便看到抗清復明的心結。在繪畫上他不但能把握筆墨之氤氳,而且將畫面的構圖變化表現得惟妙惟肖。上世紀70年代中後期我所繪的作品大都得益於他,對其書法尤為鍾愛。
《水鳥圖軸》 水墨紙本 1979
那幾年所創作的《香遠溢清》、《秋天裏的荷塘》、《壽圖》、《玉蘭》等都深受其影響。《秋天裏的荷塘》敘述的是一隻翠鳥在深秋裏久棲在敗荷梗上仰天長嘆,著名作家蕭軍見此畫題詩一首:“一莖撐天地,風雲憑來去。息罷一展飛,去住雙無跡。”真不知蕭老怎能這麼深刻地理解我那無奈寂寥的心情。我想這種心情不僅是我的,也是朱耷的,更是蕭老自己的。
《戲抹姜翁圖》 設色紙本 1982
“雲園”以求素雅、淡泊,閣欄為湖綠色,水中游魚也選為淺金色,閒中有動、出沒無間。園中以植白玉蘭、黃銀杏和深紫紅色的櫻桃樹為主,間種著數棵洛陽牡丹,色為藕荷、淡淡雅雅,頗有“本是仙人種,移來高士家”之境。閣形似舟,右側懸一蓑衣,其來自千里之外的漓江漁家,寓意此園為釣叟之園。
“誰雲漁父是愚公,一葉為家萬慮空。輕破浪,細迎風,睡起篷窗日正中。”這是文人雅士對隱逸生活的追求,是一種生命的體驗,並非不求聞達,而是隨世參悟、潔身自好。
《山居》 設色紙本 1989
五柳先生詩云:“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在這道家的思想境界得以充分表達。我迷戀著隱逸的生活,凡事不聞不見,醉心於花花草草,大有做花裏神仙之境。
《日長湖靜》 設色紙本 1980
“好鳥枝頭亦朋友,落花水面皆文章。”林木泉石,鳥語花香。賞花養魚不只為欣賞,還要與之相識,這個“識”字,就是“唯識無境”的“識”,它不但能充分意識到“外面”,也表達了“我心”的存在。
《尋覓》 水墨紙本 1980
人心與物相通,通則有性,性則有情,情意綿綿,人心與宇宙之心化之。以求“常心”就是不生不滅之心的出現,即一己與萬物同化之。
《賞秋圖軸》 設色紙本 1985
一杯清茶,一卷經書,一盤殘棋,藏山臥水,做一介布衣是我人生之追求。“孟夏草木長,繞屋樹扶疏。眾鳥欣有托,吾亦愛吾廬”。這是陶元亮的精神境界,也是我之嚮往,其意悠然而又深遠。
《拜石圖軸》 設色紙本 1985
(本文選自徐冬冬所著《我的藝術生活》)
畫家1985年于畫室創作中。
文中之傳統中國畫作品,均為畫家于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所繪。他從中國傳統意象繪畫起步,從中了解了古人是如何觀察宇宙世界的,這為其以後形成自有的宇宙觀和“心造境”藝術思想並創立中國抽象繪畫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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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家近影
徐冬冬,1959年生於北京,祖籍浙江寧波。字苦藤,號寄人籬下人。國家一級美術師(教授),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對意象繪畫、印象繪畫、抽象繪畫都有著深入研究和創作實踐,並涉獵裝置藝術和行為藝術,作品跨度自20世紀70年代中期至今已逾40年,畫風幾經突變,充滿創新的精神。代表作品有《壽圖》、《紅河谷》、《距離二十三》、《圍與不圍》、《無根的神韻》、《太極》、《四季》系列組畫等。他提出了“心造境”的藝術思想,形成了自有的宇宙觀,在中國的哲學裏尋找著抽象的概念,使之成為其繪畫語言,創建了獨具風度的中國抽象繪畫流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