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者的遐思

時間:2011-02-23 16:18:15 | 來源:藝術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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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獨者的遐思

                                                    汪民安

 

 

簡捷,空曠,寂寥,莊重,理性,暗啞──舒群的畫面完全排斥了慾望。圓形和柱形,單純的造型──這看上去甚至只是一種幾何形的繪畫,除了這些幾何般的造型外,畫面上什麼也沒有──這種單純的幾何圖形,如此地簡捷,如此地乾淨,如此地清潔──我們甚至會説,它清潔得有些單調,甚至擦掉了歷史的塵埃,擦掉了世俗的氣息──我們在這裡甚至抓不到人的蹤影。

這是一個柱子和回廊達成的空間,柱子和回廊,這是一個奇妙的組合,正是在這裡,我們看到了類似于幾何學的遊戲,畫面構圖完全遵照幾何學的造型,非常直,非常蜷曲,充滿弧形,這個構圖中,沒有任何感覺的偏差。事實上,我們甚至要説,這完全是對感覺的清除,好像要將這種個人性,要將身體和慾望完全排斥掉,讓冷靜的幾何學原理自然地統治畫面,我們甚至要説,這類似一種科學畫面,用舒群的説法,是一種理性主義的繪畫,一種絕對主義的繪畫。感覺在這裡像是雜質一樣,一定要被畫面排除。畫面容忍不了任何的心理纏綿,容忍不了感覺。但是,奇怪的是,這種排斥感覺的東西,這種科學和理性,卻總是萌發了另外一種感覺:一種凝重的感覺,一種硬朗的感覺。即便畫面中被圓形和柱型所控制,這些圓形也決不溫馨,決不妥貼,決不充滿傷感。圓形奇妙地通向了它一向格格不入的硬朗。剔除感覺的東西,並不是通向一種感覺的匱乏,而是通向一種硬朗,堅決,絕對甚至是飽滿的感覺──一種不屈從的感覺。

畫面構圖上的這種不屈從的感覺,因為它依附於教堂而加劇了。這裡,教堂的意義受到了微妙的改造,教堂中沒有鐘聲和吟唱。這裡沒有人跡,這像是無神的教堂,無信徒的教堂,無道具和無氛圍的教堂,一種空的教堂。具體的宗教內容被剔除了,而被抽象為一種信念空間。舒群似乎要將不屈從上升到信念的高度,或者説,將不屈從視做是宗教感。這是一種沒有聖禮和聖事的宗教,一種俗世的宗教,一種修身的宗教。正是這種宗教般的信念支撐著這種不屈從。舒群全力以赴地畫柱子,這些圓柱子是畫面中最為引人注目的對象。在什麼意義上引人注目?它們是主體,醒目地佔據著畫面的物質性層面,它們安靜,沉默,同時不乏視覺的擠壓力量。但是,這些柱子還表明著一種強烈的支撐性,不僅是建築物的支撐,是這些畫的一個內在結構性支撐,同時也是精神的支撐。畫面──無論是建築學意義上的,還是感覺意義上的,都植根于這些圓柱子。而那些園柱子,本身被一種深深的孤獨所環繞,它們一排排地聳立著,相互之間冷靜而嚴肅,它們看上去像啞巴一樣毫無動靜,但正是這種寧靜,卻構成了支撐的力量。看起來,它們的使命就是支撐,它們的全部存在性就是支撐。越是孤獨,越是需要支撐。反過來,越支撐,越孤獨。支撐總是和孤獨相依為命。畫面就此出現了兩個有聯繫的症狀:垂直和沉默。這是一種垂直性的繪畫,但絕不是下墜,而是支撐;這也是一種要發聲的繪畫,但絕不是嘈雜,而是暗啞。

被科學主義支配的畫面,構築的是一個空的空間。到處都是空的,這是鏤空──有一種網狀的格式,一種能四處穿越的感覺。園的柱子,造成的是一層一層的空的空間,這些圓柱並不試圖玩弄一場單純的空間遊戲,這個空間是單純的穿透性空間,它們到處流露著虛空,虛空穿透了這個空間──不僅是物質意義上的虛空,而且是精神意義上的虛空。物質的空間,在這裡總是應和著精神的空間。柱子和長廊,沒有將這個空間封閉起來,而是有大量的缺口,有通道,有無邊無際的通向無限的通道──這個缺口完全被黑暗所填充,完全被黑暗所注滿。我們甚至可以説,被黑暗所堵住。空的恰好是飽和的,是厚重的,是密不透風的──這是黑的縫隙──舒群奇特地顛倒了色彩和空間的關係:空縫是飽和的,實體則是透明的;空縫則是密封的,實體是發光的;空縫是黑色的,實體則是白色的。這種空的空間,正是由於這種色彩的對照和顛倒,而發生了內部的災變。光線與黑影,淺與深,明與暗的急劇轉換,使得精神的統一性也崩潰了,色彩的災變暗示了感覺和精神的災變。光的明暗交錯,則是時間的斷裂和延續。光在畫面中是突變的,這構成了時間的褶皺。就此,光線從無限變成了深淵,從明亮變成了黑夜,從路的盡頭變成了遙遠的黑洞。光線,以及光線所穿透的虛空居然被閉鎖起來;只有它們的背景推出了那些發光的柱子和地面。這些實體,這些柱子和建築物則是透明的,這些不發光的密閉實體居然成為光的源頭。感覺被顛倒了──視覺的顛倒,精神的顛倒,空間的自我顛倒──這不是一場災變(無論是繪畫意義的災變還是精神意義的災變)是什麼?這也是一場辯證法:黑與白的辯證法:越是虛空的東西,越是充實;越是充實的地方,越是烏有;越是沒有神跡的地方,越是充滿了神魅;越是黑暗的地方,越應該有光出現;越是光的地方,越是黑暗。

最長的黑暗是長廊的盡頭。這些長廊的出口,它一旦邁出去的話,就是一個虛空一樣的深淵,既像是蒼穹,也像是黑夜,既像是地獄,也像是黑洞,漫漫無邊,它強烈地吞噬著你,將你引入其中。出口是一個無限的黑夜,但這並沒有催生絕望,而是加重了孤獨。這些畫與絕望無關,與孤獨相關,這是一種完全的孤獨,一種不折不扣的孤獨──這種孤獨如此地絕對(或許在這個意義上,舒群稱之為絕對主義),以至於它和犬儒主義格格不入。就此,畫面從這裡通向了一種超驗,哪怕超驗置身於黑夜。這種黑夜的超驗像漩渦一樣在吸引著思考,一個孤獨者的思考。

孤獨,歷史,黑夜,深淵,這些宗教般的神聖經驗,就這樣出現在畫面中,時代的喧囂被擋在畫面之外──這是超驗的追述,我們看到了一個孤獨者超越了歷史的沉思──這看起來有點不合時宜,但是,為什麼一種純粹的抽象思考,一種純粹的超越世俗的思辨,一種直達上蒼的思考,在今天,為什麼顯得如此地冷落和不合時宜呢?在一個犬儒主義盛行的世界中,這些思考和行為甚至顯得有些離群索居,但是,難道,歷史的進程不就是由少數不合時宜的人和絕大多數趨炎附勢的人衝突而得以展開的嗎?歷史的進程不就是由那些不合時宜的人將那些趨炎附勢的人的拋棄進程嗎?舒群置身於一個偏遠的成都,對光線與陰影的故意顛倒,使得他成為這樣的不合時宜的孤獨者。或許這個孤獨者埋身於黑影之中,但是,我們在這些畫面上已經看到了,這樣一個孤獨者,不僅有他的支撐,還有他的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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