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新文明的誕生
文/ 舒
群 黑格爾説:“哲學也必須在有國家生活的地方才能夠出現。”這意味著,只有在富於秩序感的社會生活中才能産生有效的思想。而一個新文明的誕生當然是遵循著相同的邏輯,也必定只能在一個秩序井然的共同體中才能得以孕育。
西方古典文明源自古老的埃及王朝和希臘城邦制;東方傳統文化則源自婆羅門種姓制和夏、商、漢、唐的封建中國,兩大文明體系及其宗教教域在互不知曉的情境中編織著各自的故事,但這一天終被所謂“第二次浪潮”(工業文明)打破了。此後,先知、哲人、學者、藝術家無不爭先恐後地嘗試著取兩種文明的優異之處重築新的人類理想大廈,然而這種構思的幼稚之處在於:對歷史邏輯的忽視!
文明之産生依賴於宗教的孕育,而宗教的不同原型的積澱又源自民族個性(種族記憶)和地域特性(人文地理)。希臘科學與孔子改制完全是依照不同的原則制定的,因而兩種宗教類型是無法融為一體的。當科學技術的邏輯全面統治世界歷史之後,人們開始反對宗教、厭棄宗教,視宗教為蒙昧和罪惡的苗床,時值世界歷史步入“第二次浪潮”,世界各國已幾乎全部脫離了宗教文化的窠穴,而正在走向意義崩潰的文化虛無主義的窮途末路。《分析的時代》向我們披露,當代學者們正在以基督、真主和儒、釋、道拼湊著當代哲學的新體系,但這新體系並未給思想的機器帶來足夠的能量和“意義的光線”,而是使人們的思想陷入更深的泥潭。我們的心靈變得支離破碎;我們的生命淪為機械的部件。人,這一賦有靈性的動物,當承受不了充當駱駝而擔負的重壓之後便異化了自我的本性,成為各種殘缺不全的生命:植物型、動物型、癡呆型、分裂型以及尼采的命名:“文化神經官能症”。少數未被徹底異化的也時常患有“植物神經功能紊亂症”,如尼采所説:“僅是植物和鬼物的不調和種和變種。”
世界歷史正在步入一個過渡時期,這是人類必須接受的命運。
然而文明傳統的危機也正是新文明與新傳統誕生的契機,以方位而論,世界歷史已經産生了東、西方文化,卻未見有南、北方文化之論,超人説:一切尚未用盡的能源都合於超人的胃口,我們“強健的胃和一口好牙”的最大嗜好是咀嚼那最熱烈與最冷酷的!讓“最高的力和最低的力都匯聚在一個源頭奔流”。
一個新文明的圖景將以南、北方文化的形式得以表現,它將以帶有急躁情緒的努力,將我們從其末梢文化的感性的、庸俗的、個別事物的墮落中解救出來,使我們的目光能夠遠瞻星辰,重新高舉于塵世之上,而瞥向神聖的東西,瞥向一個,如果我們可以這樣説的話,彼岸的現實存在!
首先,我們要向公眾聲明,展現在你們面前的這個作為“彼岸的現實存在”的“結果”並不是“創造”的“結晶”。它如同人類的其他行為一樣,亦僅僅是一種行為。唯一與眾不同的是,這種行為的目的在於建立一個新的觀念世界,在這個“世界”裏,“理性”將成為萬物的尺度!這是一個以“人造”為標誌的新文明,它有別於發端于希伯來的以“神創”為標誌的舊文明。在這個“世界”裏,人類已有的一切傳統已蕩然無存,一個全新的、堅固、永恒、不朽的“世界”將隨之建成。
我們對自己的繪畫創作提出如下要求:我們的繪畫並不是“藝術” !它僅僅是傳達我們思想的一種手段,它必須也只能是我們全部思想中的一個局部。我們堅決反對那種所謂純潔繪畫的語言,使其按自律性發揮材料特性的陳詞濫調。因為我們認為判斷一組繪畫有無價值,其首要的準則便是看它能否見出真誠的理念,那就是説看它是否顯現了人類理智的力量,是否顯現了人類的高貴品質和崇高理想。
我們認為若企圖使那種在知識爆炸期所避免不了的熵值增大的趨勢逐漸轉向有序結構系統,其最理想方式就是高揚一種在當代世界文明圈中具有權重性的文化,並深刻地發掘這一文化的“背後”力量。我們認為東、西方文化已基本解體,代之而起的只能是一種新文化的力量—“北方文明的誕生”(這是根據在整個文化史中東、西方文化中心不斷北移的趨勢所提出的象徵性概念,而非指北歐或亞洲北部的地方文化成為一種世界文明的可能性。)人類文化從産生那天開始就在深層結構中潛藏了那種漸趨寒帶的內在傾向。北移趨勢表明人類自身的內趨勢力是向外的,向著那種更具有衝突性的方向發展著的,這體現了人本的健康精神。
1984年7月26日 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