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之約

作者：王家新

我知道

你在夜空中遙望著我

北方的原野和白色的屋宇

映照在天庭深不可測的眼中

你的預言都一一應驗了

歸來時我已老邁

莊園裏有厚厚的枯葉

風中飄零著舊日的詩行

你答應我要在這個季節再來

音樂輕飏訴説我的等待

你的雙手依舊柔軟而溫暖

我們可以並肩于日出前啟程了

世間一切的確是有因果的

孩子們已在苦難中堅強起來

我很想留給他們陽光美麗和愛

生命在祈禱中不再沉重荒唐

故事在我蹣跚的影子裏結束

也因為雄強的胸膛滋生了種子

我原諒了目睹的血腥和肆虐

沒有這些情節我怎能徹悟

那些先行的面孔清晰如昨

我的皮鞭我的駿馬還有暴雨滂沱

在反抗的聲浪裏你用目光阻攔

河灘旁的愛情糾纏了我多少歲月

這片土地灑滿了我的汗水

飛揚的青春就挂在搖曳的枝頭

沒有人比我更依戀這獨特的氣息了

記憶修飾了本已刻骨銘心的感受

後來是誰破譯出你日記中的玄機

平白的敘述根本沒有痕跡

心靈是可以相互溝通抵達的嗎

只是因一朵花落或一段凝望

仇恨曾充盈著我的肺腑

信念讓我沉默不語

人們在閱讀中淚光閃爍

我卻在淚水裏重塑堅強

有美麗的兒童在光芒的庭院裏舞蹈

詮釋生命的衝動和延綿不絕

歌聲如月光與流水沐浴我的靈魂

告別時是不是可以無怨無悔了

你曾反覆低語活著就是一個奇跡

在昏暗的痛楚裏遙想光明

手指倔強地伸向世界的邊緣

那裏懸挂著風帆永遠不朽的纜繩

你令我從容面對生死

一切都是短暫的都將擦肩而過

你的臉頰至今仍深刻而親切

人群裏必定有你顧盼的眼神

當愛滑落時我無比眷戀著愛

當身影飄逝時我開始收藏記憶

假如能重新走進那扇門

我會珍愛你每一次心跳的聲音

受傷的鴿子使黃昏更加殷紅

曛風的縴手撫慰少年驚恐的眼睛

人世的變幻歸於浩蕩的輪迴

道路上飄過來多麼熟悉的身影

你在夜空遙望著我

北方的原野和白色的屋宇

就在你深不可測的眼中

月色伴我迎接那已成前世的約定

1994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