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詩歌

作者：王家新

詩歌的黃金時代過去了

我在修訂它的音韻和構成

詩歌開始不為讀者而寫

開始不被作者讀懂

不被自己左右

詩歌的鼎盛時代還沒有到來

我們的生命靠詩歌交給未來

我們給未來的故事支離破碎

而前人

給我們的情緒太具體

我不願面對真實的細節─

千年前生動的面容和話語及感喟

我不願被後世指出瑕紕

所以我籠統地敘述

以詩的語境敘述

讓未來的閱讀成為一種創作

讓未來的閱讀更有意義

所以朦朦朧朧

所以支離破碎

我們在鑄就詩歌的鼎盛時代

我們在鍛造韌性極強的後詩歌

不讓未來絕望在封閉的句子裏

我預留的空間

是未來閱讀時賴以呼吸的肺葉

吐納通暢的肺葉

我就深謀遠慮地空白

大段地空白和虛無著

像老子那首五千言的長詩

令兩千年後的閱讀 雲山霧罩

卻興致盎然

我們要給後世留下——

詩可詩 非常詩

所以我的快樂建立在

後世閱讀時 苦澀的微笑

我的詩歌成為首要生産力

我發現了 詩歌鼎盛時代的

經濟規律和生産關係

在揭示了詩歌秘密的深夜

我身心交悴 四肢無力

2001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