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在而立之年出版畫集時,我寫過一篇序文。説,陳平雖入“新文人畫”之列,但他的生活態度、藝術觀念、作品內涵與形式,都是另一種類型的——靜觀自然,親近鄉村, 在畫中創造了一個“回憶和憧憬連成一片的”費洼山莊,一個幻遊的“桃花源”。他在這個“桃花源”裏寫詩作畫,填詞度曲,鑽研金石書法,不理會此起彼伏的新潮。他是潮外的逍遙者,堅守著“與古為徒”的立場,也感應著潮變,追尋著自己的夢裏“仙山”。
彈指20年過去!陳平的幻遊怎樣了?
回答是:他依然居住在“費洼山莊”,作畫、寫字、治印,寫詩、填詞、度曲,還增加了瓷木器物設計,續寫著他的“夢裏韶華”和“圖上仙山”。
展覽分為繪畫、書法篆刻、瓷木設計和詩曲創作四部分。作為展覽主體的繪畫,包括“費洼山莊”、“黃山臥遊”、“四君子”三個系列。詩曲創作含兩種形式,一是詩曲的書寫文本,二是在恭王府戲樓以崑曲演出其雜劇《孤山夢》。這是個有聲有色、綜合的立體的展覽。
陳平的畫作仍然以水墨為主,或黑入太陰,或晴光明滅,承續著李可染的傳統。但他脫離了可染先生的寫實追求,走進自己營造的心境。陳平生活在繁華的都會,卻耽于幽遠的桃源之思,尋找著逝去的“夢底家山”。幻想存在的費洼山莊,是陳平的精神家園。他所繪所寫的,是一曲不甘失落精神家園的古國遺民的歌吟。
陳平的書法,皆寫自作之詩文。當代“書法家”多如牛毛,而真有文化素養、能詩文者少而又少。陳平之書,遠紹晚明以來崇尚“寧拙勿巧,寧醜勿媚”的傳統,生澀、尖利,圭角奇出,大大小小、欹欹斜斜,辛辣倔強。其印章“生梗倔”或許能注解這種書風的內在根源。
瓷木設計是陳平開闢的新領域。瓷器如卷缸、羅漢缸、梅瓶、筆筒、印泥盒,木器如書櫉、書桌、畫櫃、坐椅、博古架、筆架,以及漆板刻寫的匾額、楹聯等,都應之於書畫家實用與審美之需,大多以古意、簡潔、素雅、沉靜、精緻為特質,足見作者的匠心和藝術的生活態度。
由散曲題畫發展到撰寫雜劇,集中體現了陳平的文學素養和梨園情懷。展覽畫集中選印了《費洼村雜曲》中的《漫興》《自寫》等散曲以及《畫魂詩夢》《黃山記》《石梁記》《孤山夢》諸雜劇。包括京劇界在內,能寫曲編劇的人越來越少,能按傳統曲牌寫出合韻、典雅曲目的人尤少,而兼能詩書、畫刻、寫曲編劇的人,似乎只有“好題個歪詩自賞”費洼山莊主人了。
“現代性”追求意味著什麼,還不是很清明。然則有一點是清楚的,我們的文化傳統要發展、會變異,但不能丟棄。像陳平這樣的“現代古人”或許不很多,但他(和他們)對傳統文化的熱愛與執著、守護與推動,卻啟示著我們的思考與行動。
2010年11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