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畫趙望雲想到蔣兆和人物畫

時間:2010-02-11 15:44:18 | 來源:藝術中國

齊鳴

近年很少畫水墨人物畫,平日只是翻畫冊或觀展出時看一看,也從沒想過要談這方面的問題。

在2009年生民•民生水墨人物畫展覽中我畫了幅《鄉間畫家趙望雲》的人物畫,算是有點接觸吧。雖説蔣兆和先生是大家,談現代中國人物畫時常被提及,但説到對他有研究就不敢當了,也的確沒有研究過,只是喜歡他的畫,由此生出一點觀後感,既是自己創作思考,也是向專家討教。

我以為,趙望雲和蔣兆和在創作上頗有些相近處。他們的繪畫真實地描繪出二十世紀上半葉中國的山鄉與人物所特有的精神面貌,這種貼近現實的描繪迥異於以往經典繪畫傳統,鮮明地呈現出這個時代的氣息。也可以説這種劃時代的特徵的形成,正是丟開了已習以為常並被普遍接受的所謂傳統,從感動畫起,才從他們的筆下創造出眼下充滿活力的表現形式的。就形式語言而論,與長期被修正早已形成定式的方法相比較,它顯得有些粗樸生澀或不那麼完美,但與此同時我們還看到的是,自尊與發現,充滿人性的關愛,充滿感情的表達,只是他們兩人選取表達的側重點各有強調。有感而發所以可貴,就是觀眾從作品中能直接看到彼時彼地作者的真情狀態。用傳統文質關係理論加以探討,新的語言也許是質勝於文的,但有“質”才有了表達的內容,質是本質。質變了,文不變的話依舊會成為陳詞,也無新意可言,“文”隨“質”走,此時的文才會載著新的元素,拓展出新的空間,達到文質彬彬。換一個角度去探討,也可以説他們藝術是完整而達意的,因為這種語言在創造之初,就離開了習慣的傳統視點。他們的有感而發不僅改變了習慣的技法定式,更重要的是改變了人們長久以來形成的審美慣性,從表現對象到藝術趣味都帶著新的解讀,令人耳目一新。

在蔣兆和先生的時代,對現實人物直面的表現是創新的藝術,現在時代變了,人們的觀念和追求也變了,寫實的手法還在,直面的精神卻少了當初的銳氣。寫實造型的方法早已成為現代中國人物畫的通行手段,相比五十年前蔣兆和先生的時代,客觀地講,經過學院教育,使眾多中國人物畫家水準有普遍提高的事實是有目共睹的,在造型能力、專業理論和傳統功力上幾乎什麼都不差,該懂的都懂了,而且就技藝嫺熟,手法多樣論,甚至有超出蔣兆和先生的傾向。09年民生展上和蔣先生的《流民圖》同時展出的有不少大作新作,參與者多是當今中國人物畫名家,當把作品擺在一處展出的時候我們卻自信不起來,因為差距也在那裏了。這差距不在表現的技法上,過去能看到的能説到的都似乎不再是大問題,可總還是覺得缺點什麼。不禁令人想到,現在書店裏賣給美術考生的素描書,鋪天蓋地的一片,頗有技法大全的意思,范畫的比例、結構、空間都沒有問題,就是不感人的現象。退一步説技法書以教人掌握方法為目的,像人體解剖一樣,只告訴你每個器官的功能屬性,至於作品的生命力和感染力的事應由創作者去賦予,屬於另一層面的問題。我們習慣了把成功的經驗歸納成教條之後按既定方針辦,相信經驗是捷徑,照著去做就接近成功了。實際上,很多時候成功經驗並不能通用,尤其是藝術。怎樣去做藝術才感動人的事,想必沒人能説得清楚,或者説不會有唯一正確答案。但是僅從技法學習繪畫,又從技法領會語言,理解創新,肯定是不夠的。如果視覺藝術只是從可見處下功夫,把多樣化探索都集中在這一層面上,那麼深度的內心對話與交流就無從談起了。當畫家直奔形式來做(不少人以為這是現代人對繪畫語言的自覺),像現在美展常見的展品,看到的花樣多了,內心卻很少受到震撼抑或是感動,或獲得充實而安靜下來,儘管它們不一定是非此即彼的關係,但事實卻是這樣的結果。我以為好作品應具有“美是豐富的生命在和諧的形式中”的特質。把“通行手段”當作藝術的目是不妥當的,起碼是不全面或簡單的。涉及到表現問題,往往與畫家的見識和趣味及才智有關,關注點在哪兒,畫面就在哪兒被強化。運用寫實手段的描繪與直面現實的表現之間存在的差別很大,一個是現成的方法,另一個是新的理解和發現。蔣兆和先生的畫第一眼打動你的是鑽心的感動和震撼,是發自內心的吶喊,觀者感受到的是心心相通的悲憫和真摯,而不是風格和筆墨。單説線條的話,那也是有感覺的線條,貼切的,不概念化的,而不是漂亮的線條。反倒是現代人的畫把手段多樣,筆墨線條瀟灑漂亮,圖式特點看得遠遠高出要表達的內容。同樣在寫實的取捨之間確實存在一些説不清的東西,其結果往往會影響到作品最終的藝術感染力,發人思考。

至於我畫的趙望雲能否算得上肖像畫還説不好,但試著從形象裏解讀人物內心世界,在我是有興趣去做的事。

因為喜歡肖像畫,自然就多了一層關注,每個人都是獨特的,看仔細了總有什麼道不盡的東西牽引著你。也因為畫肖像一直把素描看得很要緊,畫畫時通過我的素描經驗把體察、構思、表達提煉出來。素描不僅是再現的功能,更重要的是把體察凝結成形式,留住深刻與鮮活的生命狀態。應當承認,每個人從形象裏解讀的結果很不相同。不能因為美術考試畫人頭像,就把蔣兆和的肖像歸入試卷或習作類,其境界懸殊是不好比較的。

蔣兆和先生是把素描元素融入筆墨裏,去表現他眼裏的饑民。無疑,借助素描元素的筆墨造型來表現人物的直面感是傳統程式線描或筆墨難以勝任的。這種語言的新穎裏包含了與傳統習慣的遠離,但素描並不是唯一重要的元素,現在能把形畫準的人不在少數,但感人的畫卻沒有因此多起來。我喜歡蔣兆和先生的肖像畫,是因為其中注入了有血有肉的生命,那形象何嘗不是蔣先生自我血肉生命的置換呢!我們看他的《賣子圖》、《末路旗人》、《與阿Q像》等作品,線條樸素得像速寫一樣,不見經營的痕跡,《流民圖》中人物還夾雜未著色未完成的形象,可是我們感覺到的卻是自然而完整的,能呼吸的作品。賞讀他的畫,會不自覺地沉浸于他所營造的情感氛圍中,以至忘記內容和形式的區別,蔣先生筆墨中的素描元素是為人物存在的,他把真是看得高於一切,自然也高出已成定式的傳統技法,換言之,是擇其與情相符的元素建構起新的繪畫語言,使他遠離了那些熟悉的傳統範式。


從蔣兆和先生的繪畫語言裏,至少可以獲得這樣的啟示:“一是如果沒有對人的深切關愛,把自身情感融于其中,再嫺熟的技藝也無法轉換成感人至深的藝術;二是傑出的藝術再創造之初不是出於對藝術問題的考量,而是著眼于對現實的體驗,對某些具體事物表現出前所未有的理解和發現”,所謂“志不在畫,故得于畫”。其實,藝術中所有可見的東西都是圍繞心靈展開的,蔣先生的作品是他個人生活的寫照,與其身歷吻合,在這一點上,我們看到提倡關注現實並同是借助素描元素表現人物的畫家,蔣兆和與徐悲鴻藝術的不同是明顯的,是其身歷趣味不同之故,他的語言在這個過程中完善。與今天接受過素描學習的人不同,學院教學中強調的多是造型的知識和技術問題,其中雖包括審美方面的內容,但多局限于古典或某一現代理念、某些風格或方法的傳介,它無法解決個人趣味和表達的問題,而蔣兆和恰恰相反,他接受的那個素描偏重於實踐,與表達相伴隨,與他身處其中的現實的遭遇相伴隨,形成了他獨特的體認,借用流行説法是形成了特殊的專業知識結構。的確,這是不能模倣的,以怎樣的態度對待生活和藝術,只能由自己去體驗和把握,儘管這不是新題目,探討也從沒間斷過,但我們談生活體驗、藝術創新往往是理論高於實踐,概念強于實際,理性多於感性,獨創這個詞都被用得廉價了。實際上,畫家的直覺和感受是非常值得珍視的,對語言的靈感與發現在許多時候都出自這當中,據説蔣兆和先生在較長時間裏也不知道什麼是現實主義,只知道有個真善美。他的畫並沒有去理性選擇主題,拔高生活,只是面對現實人群,表現出自己的一種態度,藝術含量和深度沒有因此受到影響。現在談這個話題的時候強調更多的是傳統和修養的積累。加強對傳統文化藝術的認知與修養是正確的,同時要知道這不是目的,認知與修養是用來豐富和啟發或強化我們對現實的感知和體察能力的,對畫家來説正直和豐富的思想感情以及敏銳的觀察能力才是最不可忽視的。畢竟創作從現實的感動開始,到以能承載這份感動的作品結束,是通過感性直觀的形象完成與觀眾交流的。還是那句話,面對具體人物每個畫家從中發掘的總是與之心靈相近的,其他常視而不見,即使持相同或相近的態度,也會因身歷秉性趣味的差別而有所不同,純客觀的藝術是不存在的。

時至今日,蔣兆和先生的創造已成為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後中國人物畫新的傳統,形成主流的風氣,而且寫實的面貌也不乏多樣性追求,但是我們依舊感到缺少些什麼似的,由此想到了蔣兆和先生及當時他面臨的問題和解決的辦法—用真誠和感動去尋找語言,體認自己的現實。與蔣先生那時代相比較,在我們這個時代裏無論是人的生存狀態、觀念意識,還是藝術狀態等各個方面都發生了巨大變化,明擺著,藝術也還要存在下去。理解蔣兆和的藝術不獨是因為他開創了直面現實人生的道路,更在他留下了獨立人格的存在方式,沒有獨立人格,風格是談不起來的,再多樣的方法手段也無濟於事。蔣兆和的藝術精神是一種直面現實的創造精神,而不單是手法本身的傳承。這之後的我們,是要有些自尊的,要去認真研究和觀照自己,發現所愛,表達出自己的感動。

在蔣兆和先生的藝術之外,我們應看到自己面對的世界同樣精彩,相信新的繪畫語言會生成于其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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